两天后,安庆府。
卫深带着五十余人伏在山坡上,静静地看着底下隐于夜色中的建筑。
更深露重,遥远的天际刚刚泛起一线青白,稀薄的月色铺散在林中,为神卫营漆黑的夜行甲上覆上那层薄薄的冷霜添上一抹亮光。
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贺留云很小心,生祠建在城郊。但离当地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不远,大概骑马只有一刻钟的距离。卫深这些日子在这盯着,也见前头那寺庙主持来过几次,带着一车车的金箔和香火。
去探明情况的先锋军后来回来与卫深戏言,说这位贺大人怕不是真拿自己当佛祖供着,生祠中供奉牌位还不够,竟还妄想塑造金身。
只可惜,贺大人注定享受不到香火供奉。
他那尊身像还未造到一半,恐怕就得跟库房闲置的金箔一起化为灰烬了。
天边那抹亮光开始逐渐向外蔓延开来,原本泼墨般的夜色也开始逐渐转为肉眼可见的靛蓝。底下的正建造到一半的祠堂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和人声,似乎里头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起身了。
卫深定了定神,缓缓举起了手。
“指挥使。”他身边的副将忽然开口:“这事儿太大,我们当真要听江晓寒的吗?”
“陛下的命令,是神卫营皆要听从江晓寒所言。。”卫深淡淡的道:“你连陛下的圣旨都要置喙吗?”
“末将不敢。”那副将忧心忡忡:“可是从温醉到贺留云,这一路上江晓寒眼瞅着要拉下两位有名有号的大员。温醉就不说了,可贺留云这事,明明——”
“陛下说的是‘任何’命令。抄家、下狱,这些年你见得少吗,有几个是真的十恶不赦。”卫深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何况军令如山,你如今管的越发宽了。”
那副将见他面色不虞,自知失言,忙闭了嘴,领兵顺着山路摸下去了。
卫深冲着对面的山坡挥了挥手,不过瞬息之间,山下的祠堂便炸开一声巨响,随即腾起了几丈高的火海。
火药是提前一晚分点埋下去的,只要燃了引线,瞬间便可以将整座祠堂夷为平地。里头的人刚刚晨起,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遭了灭顶之灾。
木质的横梁倒塌下去,熊熊的火海将这一大片土地吞噬殆尽,里头的人不会立时三刻就死去,卫深站在半山腰,还能听见里头的哀嚎和惨叫。
他身边有年岁小的士兵不落忍,捂着耳朵偏过头去不肯再看。
卫深也甚少见得这样的场面,底下的火又被风扬起几尺,有未被房梁压倒的人试图从建筑里头往外跑,可惜没跑出几步,便被熊熊的火海又推了回去。卫深眼尖,还能见着底窗户中伸出的一只烧得发黑的手。
几人合抱的粗重木桩终于被火烧断,倾斜着倒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人高的灰尘,彻底封死了里头的声响。
里头的哀嚎声渐渐小了,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焦糊的味道。两百余条人命不过在须臾间便销声匿迹,只剩下令人牙酸的火焰烧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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