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从哪挖出了一坛梨花白,酒坛上还带着未被清理干净的湿润泥土,清甜的酒香顺着掀开一半的酒封缓缓渗出,与院中的梨花香融为一体,连空气中都多了几丝醇香。
“如何?”江晓寒献宝一般将酒坛上的泥封撕开,摸出两只白玉杯:“此坛好酒,够不够阿清消气?”
颜清:“……”
江晓寒换了一件轻薄的月白外衫,半干的长发顺着肩膀披散下来,一副不设防的模样。他毫不见外的坐在颜清对面,装着茶点的茶盘就横放在他们二人中间,小巧的白玉方糕香甜软糯,一个个置于薄荷叶上,还冒着热气。
江晓寒侧坐在廊上,耐心的将食盒中的茶点一样样归置好,又将酒满上。
他做什么都相当细致,无论是在温婆婆破旧的小院中摆弄那些普通的木雕,还是现下在用布巾擦拭竹筷,他都做的很认真。
风轻飘柳絮,雨细湿梨花。颜清看着他用布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竹筷,恍神间倒真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错觉。
颜清难得有机会这样打量对方,也很少会以这样一种旁观的姿态观察他。事实上,从他遇见江晓寒的那一天起,对他就有着诸多纵容。他一直听从陆枫的话,随心而为,听从冥冥中那一抹不知所云的感觉,将江晓寒放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上。
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思考。
他面前之人不过二十岁便登阁拜相,说句奇才也不为过。
但颜清虽不在朝堂,却也明白,在那种地方,年岁所带来的阅历是不可跨越的。江晓寒的才能无法给他任何帮助,却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何况他面临的并不是什么盛世江山。
他从昆仑一路走到中原,百姓眼里是天下太平的日子,活在一个盛世江山的假象中。但无论是他还是江晓寒都心知肚明,这山雨欲来,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儿。
昆仑弟子非乱世不出,在他与江晓寒见面那天,彼此都已经为这句话添上了一笔佐证。
洪波中有人随波逐流,也有人逆流而上。江晓寒显然是后者,多年的朝堂浸染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深沉,杀伐决断和温柔平和在他身上诡异的交融成一体,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几日看他行事,颜清早已经明白,他做什么事的先决条件无非有利二字,必要时连自己也可以拿去博弈。
颜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过分,江晓寒身居其位,若没一星半点本事,也不会有机会今日站在他面前与他相交。
他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傻子,也能看出江晓寒对他已经尽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大信任。
诚然对方会有所保留,也是无可厚非。
江晓寒已经倒好了酒,执着白玉杯递到他面前。
颜清平静的看着那杯酒,并没伸手去接。
他可以一直保持很好的分寸与他君子之交,将江晓寒单方面看做是他“特殊”意愿的一种体验,是他体会着世间百态的一部分——但今日不一样。江晓寒少见的脆弱让他的心无意中被撬开一条缝隙,颜清恍然发现,他在江晓寒心里的位置,似乎比想象的要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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