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微从来还没见过自己短头发的样子。
“电视剧里的美貌小尼姑是什么样你总见过吧,你皮相生得好,剃了也比她们好看。”
“季圆,你发觉你怎么油嘴滑舌总哄我。”
两个人玩闹的当儿,门就是这时候被推开了。
乔微一抬头,便见乔母站在门口。
笑闹当即都从两人脸上收起来。
乔母昨晚来过的事,她今晨才醒来便听霍崤之说了。
网上传得到处是,瞒也瞒不住,乔微其实早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到底免不了猜想,乔母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接受了这个消息。
乔母今天没穿往日精致昂贵的套装,看上去不像是从公司过来的。
她眼下淡淡敷了一层粉脂,不过还是没把青色的眼圈遮住,乔微没睡好的时候也常这样。
“今天好点了吗?”她把包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乔微点头,“好点了。”
这似乎是探病时候再千篇一律不过的对话。
季圆识趣起身,留着满床假发,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哪儿都不疼吗?”
“我不疼。”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叫厨房做——”
“吃过了。”
女人干巴巴问她,乔微干巴巴地答。她们太久没有好好说过话,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缓解彼此的尴尬。
不过另乔微出乎意料的事,即使如此,乔母还是硬着头皮在房间里呆满了一上午。
还帮她满床的假发都用细网裹好,整齐挂起来。
女人忽如其来的转变,倒叫乔微很是不自在,犹豫再三又小声道,“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乔母背着身,被堵住喉头般,说不出话。
“席越说你这段时间很忙,你还是去工作吧,那么多人照顾我,我挺好的。”
女人很久才回头,眼睛发红,鼻翼动了两下,她终于开口。
那声音带着一分极力抑制的鼻音,“乔微,我是你妈。”
“出了那么大事,你为什么不肯半句也不提?”
乔微攥紧被角,“你知道了,又会自顾自送我去哪个国家治病吧?如果剩下的时间不够多,我只想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乔微觉得自己比世上任何人都更了解她。
女人果然没有辩驳,她沉默着找事情做,把桌子上散开的东西一样一样收整好,连抹布都叠得方方正正。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总是不习惯,乔微看了一会儿书,开了电视又关掉,觉得时间无比漫长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茶几上落下的水迹。
桌上没有水杯,乔母也没进过洗手间,那水迹是泪。
乔母来半天都在背对她,这一次细看时,乔微终于发觉了她肩膀上微不可查的耸动。
乔微从来没见过她哭。
就算当年她和乔父提离婚,又再婚,就是外公被医生宣布患上阿尔茨海默病,再无治愈可能的时候,乔微也没见她掉过眼泪。
这个女人生得漂亮,聪明圆滑且手腕高明,好像在人生任何阶段,她都有能力让自己从困境中爬起来,过得比从前好。
可是现在,她因为她生病哭了。
乔微心里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晦涩,又觉得难过。
乔微觉得扭捏,另一边的霍崤之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暴雨停后,时隔一个星期,g市的机场终于开放,二十分钟前,他从机场接到了他母亲。
有美满婚姻滋润的女人,与离婚时的怨妇脸截然不一样,容光焕发,连走路都带着一阵拂面的风。
行李交给司机,她抬手查看霍崤之额角的伤口,霍崤之没来及躲,猝不及防被她把纱布扯下来。
女人乍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惊呼,“这么大一道口子,会留疤吧?”
“男人怕什么留疤。”
“生在福中不知福,等你破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姑娘都躲着走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怕了。”
霍崤之浑然不在意。
反正他这疤不是普通的疤,是为了救爱人留下的勋章,乔微不是肤浅的人,她才不会在意这些呢。
“怎么弄的?”
“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