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诏书上不慎沾到血迹。

萧钰看了眼诏书,将之放下,向御奉官冷冷道:“诏书我已接下,回去禀告陛下,皇恩浩荡,钰没齿难忘。”

御奉官打了个寒颤。

“至于汝等。”萧钰声如钟磬,气势如雷鸣,扬袖朝北面一指。

“半个时辰内,滚出孤的江东!否则,杀无赦!”

第39章 拧成一股绳

仿如雷霆至, 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明明身居轮椅, 却比最厉害的将军还要令人闻风丧胆, 御奉官一行不禁吓得颜色尽失。

他们完全失去了气势,甚至被那“半个时辰”的言语惊得浑身冷汗,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渡江的船。

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 像是仓皇保命的老鼠,跑了几步听见那两名受伤倒地内侍的呻.吟求救声, 才反应过来把伤者也带走。

旭日高升, 初融的雪带来乍暖还寒的冷意, 折射出耀眼晨光。

晨光照在萧钰身上,一袭雪白丧服好似有了温度。他脸色缓和下来, 望向家人们,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撑天的顶梁柱,那般的教人安心。

不单是萧令致忍不住落泪,其他人亦都眼睛红了。

“予珀。”

“主公。”

“大哥。”

一家人聚到萧钰身边来, 围着他, 以他为中心。

萧钰望着这一张张脸, 心里翻腾起许多种滋味, 密密麻麻的,令他亦觉得眼眶发热。

他视线先落在小甘氏身上, 抚了抚小甘氏的手, “让母亲受苦了。”

小甘氏噙泪摇摇头,唇角是笑着的。她抽了下鼻子,忙抬起袖子抿去眼角泪痕。

“两位庶母也受惊了, 不必再担忧。日后有我在,必不使人欺负到你们头上去。”萧钰向丰氏和王氏说罢,视线到了甄夫人脸上,与甄夫人短暂交换了目光,便看向萧令致和萧银瓶。

萧令致已丢弃手中的刀,她身上有些狼狈,肩头的衣衫褶皱。萧钰抬手细心帮萧令致理平肩头,双手拢过萧令致和萧银瓶,道:“你们很勇敢。”

萧银瓶鼻子一抽,蓦地哭了出来,伏在萧钰腿上嚎啕。

刚才她怒到极致,见家人们都奋起,她恍然想到父亲在世时教育他们兄弟姐妹说,萧家子女当以大局为重,当刚烈不惧死。

那一刻胆小的她不知怎么就壮起胆子,举起花瓶往那些内侍身上砸。现在萧钰来了,她反倒产生后怕,平生头一次大胆带来的后遗症就这么爆发了。

“还有你们,也很勇敢,是我萧家男儿。”萧钰一手拍着萧银瓶的背,目光看向萧麒和萧麟。

两个男孩发髻散乱,满身与人打架的痕迹,两眼红红,如两只狼崽。平日里不着调的他们,此番爆发出的狠性和护短,让萧钰欣慰不已。

“待父亲母亲出殡,一切回归正轨,你们便来随我做事。”

二人点头答是,萧银瓶抹着眼泪抬起身,看向一旁的萧妙磬。

萧钰也看向她。

萧妙磬已经收回了百珑,所有人都是一袭素白,唯有她身上喷溅了不少鲜血,染得红红白白,触目惊心。

“音音。”萧钰唤了声。

萧妙磬轻声说:“我没受伤,这都是别人的血。”

“我知道。”萧钰自是早就看出萧妙磬未受伤,没有渗血之处,否则他便先唤医女给萧妙磬包扎,其他事都要往后排。

但饶是如此,见她这样,萧钰还是心里揪得慌。

方才来时的场面他已远远看见了,御奉官针对萧氏的侮辱,本与她关系不大,但她却第一个反抗对方。

正是她的反抗,唤醒了萧家人本性里的刚烈和不屈。

若萧钰没记错,萧妙磬是没杀过人的,甚至不曾这么面对面的重伤敌人。他想,刚被对方鲜血喷到时,她心里定是害怕的,但她还是那般坚定的一往无前。

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萧钰道:“快去更衣。”

萧妙磬应了。

萧银瓶看着萧妙磬的背影,心情复杂的瘪瘪嘴。她忽然觉得,父亲和大哥对萧妙磬的偏宠不是没道理的。自己什么有价值的事都做不出来,还总是惹是生非,可萧妙磬不仅平日做事让人难以挑出错处,心性还如此好。

萧钰亦收回目光,向众人道:“超度已顺利做完,大家可以安心。”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看向彼此的目光里有着欣慰的泪意。

不论以往私下里有多少龃龉,从今日起,他们同气连枝。

萧钰安抚罢家人,看向洛阳送来的金银赏赐,眼神沉下去。

章诏……

回到明玉殿时,瞧见乳娘们在哄萧织。

萧织躺在摇篮里,穿着粉色的棉衣,裹着红色碎花的襁褓,正在迷迷糊糊的咕哝。

瞧见小小的萧织,萧钰心底便有了一抹柔软。

他先去更衣,换了软和素锦料子的素服,净过手,才来将萧织抱出摇篮。

他抱得很小心,生怕惊动了她。

萧织倒有所觉,掀开眼皮看了萧钰一眼,就又闭上眼咕哝。

萧钰抱着萧织坐在了湖蓝色毛毯子上,轻轻摇着,嘴角的笑容缓缓增大。

乳娘在萧钰耳边蚊声叙述:“已经给三小姐喂过奶了,三小姐身子很健康,虽未足月,仔细养着便无须担心。”

萧钰含笑轻声回:“你们多费些心思,定要精心养护,让小织平安长大。”

“这是婢子们该做的,义不容辞。”

乳娘说完像是瞅到了谁,目光闪了下。萧钰发现,顺着乳娘视线回头看去,诧异瞧见是萧妙磬从后门走进来。

“音音?”她怎么在这里?

见萧妙磬已换了干净的衣服,萧钰了然,她是来他的明玉殿更衣了,明玉殿离宫门最近。

萧妙磬走到萧钰身侧坐下,同他一起看萧织。她笑道:“小织看着更粉嫩了。”

“是比前些日子气色好些。”

萧妙磬又左右瞧了瞧,指着萧织鼻子说:“你看小织的鼻梁,生的像你呢。”

萧钰嘴角笑意更大,萧妙磬见他带孩子比刚开始的时候熟练许多,就像亲爹一般,不由说:“长兄如父,这话真没错,我看钰哥哥往后哄自己的孩子也是这般。”

萧钰莫可奈何的笑笑,旁侧乳娘眼睛眯成两条线,说:“可不是?婢子们总瞧着主公同亭主哄三小姐,那画面倒真像带自己的孩子。”

乳娘是这些日子心有所感便随口一说,说完立马意识到不对劲儿,连忙自责的“哎哟”一声,告退去殿外候着。

萧妙磬也觉得这话听着哪里不对,怎么臊臊的。对上萧钰的目光,见他眼神有闪躲之意,萧妙磬不由耳朵发烫。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倒也没错……吧。

只是这般在心里暗示自己,却又察觉到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酥痒之意在作祟。

这种酥痒感觉有些软,有些暖,带着一点手足无措,和一点慌张……萧妙磬看着一旁继续哄萧织的萧钰,她这些乱乱的感觉,都是因萧钰而起的。

看他哄萧织时专注疼爱的模样,再想到刚才,他如神祗下凡般庇护起全家人,霸气的赶走章诏的走狗们,萧妙磬心中更觉温暖和柔软。

钰哥哥真的完全走出阴霾,为所有人撑起天阙。

当他看到冷淡的萧令致、任性的萧银瓶、顽劣的萧麒萧麟全都拾起勇敢和家族尊严,一致对外之时,定是感动的吧。

“真好……”

萧妙磬不由自主喃喃。

萧钰侧头看她,“音音说什么好?”

萧妙磬对上他深邃的眸子,脑海中回荡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忽然就有种冲动,想要拥抱他,想要和他一起分享这种欣慰和感动。

而她也这么做了。

她从萧钰身后贴上他,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脑袋贴在他肩头,露出两只眼睛正好能越过他肩头看到他怀里的萧织。

“我说,我觉得大家真好,‘多难兴邦’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大到邦国,小到家族……大家没有在挫折中倒下,而是拧成了一股绳,多好啊。”

萧钰身体僵住,萧妙磬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进耳中,却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得背后温软无比,引发一股滚烫的细流,流到他四肢百骸。这份滚烫让他的心跳得快了起来、重了起来,让他有一丝坐立不安的感觉。

低婉美好的声音在耳畔飘,裹着红唇中吐出的香风,搔刮他的耳朵。

双耳烫了起来,萧钰僵硬抱着萧织,听着自己紧绷的嗓音:“音音……”

“一家人团结在一起,江东一定能比往日更繁荣的,钰哥哥。”

萧钰感觉着心里塌陷般的柔软,他侧头,看到萧妙磬纤长微卷的睫毛轻轻翕动,睫毛上还带着点湿气。

有种不受控制的脱缰感猛地攫住萧钰的心,心好似在被萧妙磬拖拽着,不断往她身上下陷,不知要陷到何种境地去。

见她红唇笑意如静美的山茶,萧钰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就冒出一道念头。

这双唇的触感很温很暖吧……

他被这道念头激得心下一颤,忙半阖眼眸,于心底暗示了自己几句,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怀里萧织睡醒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朝萧钰和萧妙磬来回转,竟发出几声笑声。

二人被这笑声吸引,齐齐看向萧织。萧织在襁褓里蠕动两下,伸展四肢,两只小胳膊朝萧钰伸来。

萧钰轻轻握住她小手,笑着叫她:“小织。”

萧妙磬趴在他肩头,看着这一幕,任温馨与欣慰的感觉萦绕心间。

但有些事不得不说,不能逃避,萧妙磬开口了。

“钰哥哥,章诏此番没讨得便宜,你觉得他之后会如何?”

萧钰静静想了想,“最坏的可能性就是挥师南下,欲灭我江东。”

萧妙磬心下一凛,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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