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1 / 2)

但心中还是会对接话的人有敌意,这也是人之常情。”

云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卿云用做生意打比喻,倒也有趣。

京中夫人话里话外说商家女不好,其实见识和能力这些东西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呢,不过是要自矜身份打压他人罢了。

卿云这点倒好,她从不避讳这个,就堂堂正正为商家女正了名。

“这倒另说,其实凌霜闹这一场,后果也有限,世人嘴,两张皮而已,由他们说去,能说坏什么。我看秦翊的样子,和凌霜反而比以前好了呢。”云夫人笑道。

“那当然好。”卿云道:“其实就算当时不是当众,是私下议论,我也会反驳凌霜的,我是她姐姐,理应教导她,在她走上偏路的时候纠正她,免得她犯下大错。

她说的那番话粗听有理,但其实太偏激了,凌霜和娴月都是一样的性格,都喜欢另辟蹊径,娴月还好,她娇气,稍有不对劲就回头了。凌霜却倔,一定要一条路走到底才行。

她那番话,偏离正道太远了,走得越远,就错得越远。”

“哦,那你觉得什么是正道呢?”云夫人也来了兴趣。

其实她也是剑走偏锋的人,不然不会和娴月成了忘年交了。对于卿云这种正道的捍卫者,也有好奇。

“克己复礼,行仁守义,就是世上的正道。

本来是不分男女的,男子读书,也是为了做君子。女子读圣贤书,修身齐家,也是正道。被奉为典范的女子,也都是出色的人才。

像太妃娘娘,抚养官家长大,治理宫廷内外,这也是正道,凌霜却执着于参政的事,这很危险。”卿云娓娓道来:“她总觉得正道是束缚,其实正道当然有种种缺陷,但毕竟是世上唯一的康庄大道。

它划出一道范围,好有好的上限,但坏也坏得有限,只要你遵循它,一辈子其实是可以在一个范围内的。

但走出这条正道,一切就难说了,好的时候固然很好,但坏的时候也坏得超乎想象,凌霜觉得抄家苦,但世上那么多女子一招踏错流落烟花。她觉得夫人们苦,却看不到做不了夫人的苦。

夫人们苦,是有范围的,走出这条正道,下坠可就没有范围了……”

这是娴月不让她有机会说出来的话,她说给云夫人听,多少也有点希望云夫人能够转述给娴月的意思。

云夫人只是微笑听着,两人走了一阵,她却忽然道:“不过我觉得你说得也不对。”

卿云并不惊讶,只是睁着大眼睛,安静地等着云夫人说话。

“你说正道好,我不反对,确实这世界只容得下走正道的女子登上高位,像凌霜这样,事情还没做,就宣扬得世人皆知,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反骨,有了警惕,这不是做事的方法。但你说的也不对,你说所有人都应当遵循正道。但你忘了,不是人人都可以走正道的。就像一个学堂,考查文章,总有人考最后一名。

比如你家,只有你生来是走这条最正的道的,娴月和凌霜,都得剑走偏锋才行,她们不爱正道,正道也容不下她们。

凌霜说得对,如果你的正道真的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话,那花信宴哪个女孩子生来就是该嫁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的呢?

女孩子就算最差的也有限,罪不至此,却总有人一生在苦海沉浮,这是仁吗?

你的正道好,但不该是唯一的路,正道之余,也该留出一些路来给别人走才对。

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天生就被正道拥抱,这也是一种幸运。”

云夫人一席话说得卿云沉默不语,因为这恰是卿云自己也说过的道理。她见卿云听进去了,又道:“这还是天生的性格不适合被正道审视的,还有一种命运捉弄,更是吊诡,就算你铁了心走正道,也做对了所有的事,但命运允不允许你走下去呢?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忠臣孝子尚且有冤杀的,何况世间女子命如浮萍呢?”

“就拿我们身边来比喻,秦翊你不知道,但南祯就是不能走正道的人。

世人只看见他风流浪荡,哪里知道背后的原因呢。”

要说的是别的男子,卿云是不会搭话的,但偏偏是贺南祯。

当日桐花宴坠马,密林中的相处,她才惊觉贺南祯的操守堪称君子,与他平日风流浪荡的行径全然不符,但事情过后,他又恢复往常样子,那一下午的相处如同一场幻梦,在她心里留下重重疑影。

所以云夫人一说,她立即接话问道:“为什么他不能走正道呢?”

云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于心的笑意,却只是淡淡道:“你这让我从何说起呢。”

两人已走到湖边观景凉亭中,四下无人,卿云见云夫人是要进亭子细说,连忙搀住了她,难怪老太君们都喜欢她,这样温柔小意,偏偏又不显得谄媚,实在是让人心软。

亭中自有石桌锦垫,云夫人带着卿云坐下来,红燕已经带了小丫鬟,提了抬盒过来,在桌上摆茶水点心,云夫人这些细处的娇惯,和娴月是一样的,出去都预备着自家的茶和点心,娴月脾胃弱,正经吃饭也不爱吃,丫鬟那里,也常备着各色果脯零食。

但卿云只想听云夫人的故事,给云夫人剥了个枇杷,耐心等她说话。

云夫人见她这样,知道她心诚,这才叹道:“我们贺家其实不像秦家,秦家生来就在刀尖上,但贺家当年是军师,嫌疑不大,后来做了文臣,一直是天子近臣,是该登堂拜相的。

说起来,明煦,就是南祯的父亲,当年坐的是赵擎的位置,你还不知道吧,听宣处这个名字,都是明煦起的。”

“我听说过先贺侯爷的名声,据说才干是极好的,当年江南还有地方为他立了生祠呢。”卿云乖巧地道。

云夫人自嘲地笑了。

“他的才干自然是好,不然官家怎么喜欢用他呢。

庆熙十三年,我嫁过来,十四年他就开始忙,先是查盐,又治水,庆熙十七年,衢州大水,水后又有大疫,本来是不该他去的,但官家听闻疫区起了民变,顿时一切人都不放心了,他就去了……”

卿云乖觉,立刻隐隐察觉到了,不安地道:“后来呢?”

云夫人端起盖碗茶来喝,纤细的指尖都发着抖。

“后来自然是送在衢州了,说是本来可以走的,但当地官员都出逃了,没人镇得住场子,衢州号称九省通衢,要是压不住,天下都要大乱,死的人要以百万计。

他当时已经决心留在衢州了,写了封信回来,是给我的,信没寄到,人已经病了,又立刻遣了人来追,信到长桥驿,连信带马,全部原地烧毁,究竟我到今天也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

她垂着眼睛,像是要哭,但最终也只是微微颤抖而已。

庆熙十七年到今天,已经将近十年过去了,衢州这名字,仍然如同刀子一般,光是提及就让人颤抖。

卿云不敢再问,伸手握住了云夫人的手。

云夫人没有抬起眼睛,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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