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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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秦侯爷?”娄老太君不解。

“还有哪个秦侯爷?”娄三爷语气激动地道:“京中也只有一个秦侯爷呀,娘,文远侯府,清河郡主的儿子,秦翊秦侯爷,他刚刚到访,说有急事,现在正在前厅看茶呢……”

“你怎么不去接待?”娄老太君问道。

“他要见您老人家呢。”娄三爷道:“也不肯说是什么事,只说是急事,请老太君见一面。”

娄老太君心中又惊又疑,如果说赵家已经是他们家高攀的话,那秦贺两家,尤其秦翊这一支,就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了,京中世家,哪个不想和秦家往来,就是上门去拜会也未必能得到接待,怎么秦翊会忽然亲自上门来?

娄老太君匆匆穿衣起身的时候,娄三奶奶也赶到了,她也是匆忙不已,发髻衣裳,也都只马虎而已,见娄老太君站在镜前匆匆戴冠,连忙过来帮忙。

娄老太君在镜中和她一个对视,道:“婉华,你消息灵通,秦侯爷是为什么事来的,你知道吗?”

娄三奶奶也摇头,见锦绣拿过来金冠,连忙道:“我来吧。老祖宗穿礼服吧……”

“秦家威重,还是穿命妇服的好。”娄老太君如临大敌:“秦侯爷虽然年轻,也是袭了侯位的,真论起来,你们的爹就是在世,见了他都要行礼的,何况是老三呢。咱们还是尊敬点好……”

“是是是。”娄三奶奶脸色也惊疑不定,道:“究竟是为什么事,值得这样匆忙造访,不会是捕雀……”

“啧,乌鸦嘴。”娄老太君训斥道。娄三奶奶也连忙打了自己的嘴两下道:“瞧我这嘴,提什么不好,提这个,秦侯爷现在只是名义上兼着捕雀处的首领,实际是不管事的,是我胡说了。”

“我看也许是清河郡主的事。”冯娘子连忙凑趣道:“咱们老太君德高望重,或是清河郡主有什么事要问,请咱们老太君去赴宴,也是有的……”

“对对,多半是好事。”娄三奶奶连忙笑道:“老太君只管放心,秦侯爷什么人物,别说亲自拜访,就是召我们去,也是大大的体面,老太君只管去,说不定是有什么意外之喜呢,咱们家玉珠碧珠不是没说亲吗……”

“你想得倒好,秦家娶过最低的也是郡主,哪轮得到咱们家……”娄老太君嫌她异想天开。

“秦家也是挑了许多年的,或许清河郡主娘娘急了,先娶个侧室呢。”娄三奶奶道:“咱们玉珠碧珠的相貌人品,还有说不成,今年花信宴好事多磨,也许就应在这时候呢,老太君见了清河郡主,要是有机会,把这事提一提,也许有戏呢……”

“别胡说了。”

娄老太君是经过大风浪的,对意外都警惕得很,不会往好的方向想,见娄三奶奶提起这事,忽然想起来:“说到这个,娴月闭门思过怎么样了?

张家热切得很呢,张大人今早还来问过安的,吓吓她就行了,别真拘束了她,那孩子身体可不好……”

娄三奶奶和冯娘子对视一眼,哪里敢说娄娴月已经半夜跑出去的事,只能瞒道:“老太君说的是,咱们一定照办。”

娄老太君穿戴整齐,那边娄三爷也打扮好了,母子俩都心情忐忑,在娄三奶奶和众人陪同下,穿过回廊,去前厅见秦侯爷。

一面又担忧万一是关于捕雀处的事,万分凶险,就算不是娄家的事,哪怕是叫他们协同办案,都够伤筋动骨的。

但一面,也难免有点非分之想,秦家是什么,是鲲鹏一样的巨物,军中官中,多少的世交人脉,多么显赫的世代功勋,面圣都是寻常事,年节下官家都要赏赐安抚。

只要能搭上关系,以后娄家就是青云之上,光是进入那个圈子,就了不得了。

母子俩心中七上八下,走到正厅。

两人都是第一次这样近见到秦翊,果然不愧是世代簪缨的人物,英俊挺拔,穿着锦衣,佩着剑,跟着的随从也有军中气度,正站在厅中看一幅画,见他们进来,这才转身过来。

娄三爷连忙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秦侯爷……”

“客气了。”秦翊朝娄老太君道:“晚辈见过老太君。”

“岂敢岂敢。”

娄老太君也连忙回礼,彼此叙过座次,秦翊不肯上座,娄三爷十分推让,让了两次,秦翊眉头一皱,娄老太君知道他年轻,又性情冷漠,怕娄三爷太过拘泥礼节,冒犯了他,连忙圆场道:“侯爷请坐,不知道侯爷前来,所为何事?”

她都不敢说“深夜前来”,只怕像是指责。

秦翊坐在紫檀木椅子上,态度随意。

他和贺南祯,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处境,不管是年节,是世交家走动,甚至进宫赴宴,都是众星捧月一般,众人小心翼翼,只怕冒犯了他们,所以也早早学会不管他们的虚礼,只自己随性就行。

贺南祯选择放浪形骸,他则是冷漠凉薄,不近人情。

今日也一样,他只管做他的事,不管别人的反应。

娄家母子俩都翘首等待他回答,他却只是随意地按着娄家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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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看了看里面的茶水。

清河郡主以前颇傲慢,秦翊在外面做客,也少在别人家饮食,尽管娄家的茶极好,但毕竟不是进上的新茶。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平静地道:“晚辈是来问老太君要一样东西的。”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喉咙口,不止娄老太君母子,甚至帘后偷听的娄三奶奶和冯娘子,乃至于地下伺候的丫鬟和媳妇,也都心中忐忑。

娄老太君心中不安,知道秦侯府威重,但仍然没想到这样有压迫性,连她久经世事,也觉得喉头发紧。

“请问侯爷,”她咳了一声,换了个说法赔笑道:“不知道侯爷要的,是什么东西?”

“前些天柳花宴,晚辈不慎,在桃花林刮坏了锦袍,是令郎千金施以援手,代为修补,”他平静地看着娄老太君道:“今天晚辈是来取回那件衣服的。”

满座皆惊。

没劲

凌霜被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她这一场病得狠,也是她自恃身体强壮,因为如意体质弱,她见如意发了烧,所以把所有保暖的衣物都先紧着她,连自己的外衣也脱下来给她盖着,药也留着给她吃,自己硬扛了几个晚上,如意倒是好些了,凌霜自己反而烧起来了。

她从小身体就好,又过得糙,从小跟孩子们打架长大的,所以极少生病,连着凉都少。

连黄娘子以前都说“可见老天是会体恤好人的,二小姐从小多灾多病,夫人费了多少心,所以三小姐就格外省心,不然两个人一起病起来,照顾哪个才是好。”

这是凌霜第一次烧成这样,三月十六的时候,她就有点发热,十七号娴月过来送药,被娄三奶奶借着管家的名义逮走,还钉死了门,凌霜又气又急,晚上更加发起烧来,她从来没这样过,烧得浑身发软,人都是迷糊的。

因为要照顾昏迷的如意,还勉强支撑着,几次靠着墙烧糊涂了,都被她靠自己意志力撑了过来,等到天亮,看如意退了烧,她才睡过去。

可怜如意,好不容易醒过来,看见自家小姐已经倒在一边地上,烧得浑身滚烫,连人事都不知了,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她第一次见到凌霜病得这样重,吓得一直哭喊叫人来送药,要她们去报告娄老太君,看守祠堂的婆子都是娄三奶奶的人,哪里管这些,只当耳边风,嫌她晚上吵到自己,还嘲讽道:“姑娘你也别叫了,你家的小姐,如今已不是什么‘小姐’了,你也别指望我们去回老太君,实话告诉你吧,你家小姐别说生病,就是死了,老太君也未必会心疼,说不定还高兴,少了个祸害呢。”

如意被气得头晕目眩,叫得嗓子哑了,痰里都带着血,也没人管。到深夜,才有个声音在外面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意姐姐,三小姐怎么样了?”

如意听出来是蔡婳的丫鬟小玉,哑着声音答话,小玉却听不见,眼看着小玉要走,如意连忙爬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来,小玉吓了一跳,知道她们说不了话,安慰道:“如意姐姐你别着急,我们小姐已经在想办法了,三小姐怎么样……”

她有心和如意多说几句,但拍门声音惊醒了看守的婆子们,她只能匆匆溜走了,走时还嘱咐如意坚持住。

如意也在努力坚持了,药也喂了,又用冷水浸了手帕子,替凌霜放在额头降温,眼看着已经烧了一天一夜,没办法,只能把娴月的保心丸给凌霜含在舌下,正应了娴月的那句话,无论如何,保住命等人来救。

漫漫长夜里,如意一边哭,一边照顾凌霜,只觉得自家小姐烧得浑身比火还烫,她实在没有办法,索性到祠堂牌位前长跪,祷告道:“列祖列宗,求求你们保佑小姐,她不是败坏门风的坏小姐,她很聪明,程筠少爷不会破的题,她看一眼就会了,她比所有男孩子都厉害,你们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会证明她对娄家是有用的,求求你们……”

她在祠堂磕了许多头,求了许多情,黑暗中的祖宗牌位只是沉默着,像在审判她们一般。

如意也是高烧刚退,因为这一场折腾,又烧起来,她也没有力气再跟祖宗们求情了,鞭子打伤的地方也痛,只能手脚并用爬回来,用祠堂的绫子裹着自己和凌霜,主仆二人安静地挨在一起,都烧得睡晕了过去。

凌霜这一场烧得惨,一直在做许多零碎的怪梦,一会儿梦见小时候在扬州城和同龄的小孩子们一起玩,程夫人忽然冲过来疾言厉色地斥责她带坏了程筠,一会儿梦见母亲的铺子被人拆了,娴月卿云也被欺负,自己去出头,却冲出许多双手把自己死死按住,不让自己起来,旁边还有人怪笑,说“看这穷尼姑,还想替家人出头呢”,一会儿又梦见家里全空了,一个人都不在了,一盏灯也没有,她走到祠堂,看见娄老太君坐在门口,说:“你真太让我失望了……”

这些怪梦,让她如同陷进了沼泽中,爬出一层又是一层,努力想醒过来,一度感觉自己躺在祠堂冰凉的地砖上,但爬起来后发现又是一重噩梦。

在这样断断续续的梦中,她最后竟然还梦见了秦翊,梦里还是三月晚春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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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站在秦家的梨花树下,他牵着火炭头,凌霜正给火炭头梳毛,秦翊却忽然问她:“你后悔吗?”

凌霜刚想回答,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软得如棉花,是如意在旁边叫着“小姐”,又哭又笑地说着什么,掉下滚烫的眼泪来落在自己脸上。

祠堂里一下子忽然变得非常明亮,涌进许多人来,甚至还有娄老太君,也有一脸尴尬的娄三奶奶,许多婆子过来,七手八脚地抬起自己,听见娄三奶奶骂人,道:“都轻点,伤到三小姐怎么办……”

凌霜想,也许是爹娘回来了。

后来隐约听见有人哭,她好像躺在十分柔软的地方,不再是祠堂的地砖,有人围在自己床边哭,好像是如意,还有娴月和蔡婳的声音。有人给自己喂药,像是娴月,说:“快喝药,喝下去就好了……”

再醒来又不知道是几天之后了,她一睁开眼来,就看见了如意,这家伙也瘦了一圈,正靠在自己床边打瞌睡,自己一动,她就醒了。

“小姐,你醒了!”

她惊喜得要跳起来,但一动,就拉动了凌霜的手,原来她在自己手上和凌霜手上栓了根线,怪不得凌霜一醒她就发现了。

“什么时候了?”

凌霜看一眼周围,见还是在娄老太君的暖阁里,顿时就要起来,如意见了,连忙按住了。

“小姐你可别动,仔细头晕。”

她一见凌霜,又是眼泪汪汪,又忍不住笑,道:“小姐你都睡了两天了,老太君请了御医来看了,说只要退了烧就好了,今天早上果然退了烧,二小姐这才放心去睡觉呢,你先缓一缓,我把老太君送的汤端过来……”

凌霜一觉醒来,没想到府中已经形势逆转,还不知道那汤是什么汤,不会是要毒死自己清理门户吧,那边娄老太君房内的大丫鬟锦绣已经一脸笑意盈盈地过来了。

“三小姐快别急着起来。”

她从来自恃身份,是老太君面前一号红人,娄三奶奶见到她都要让几分,所以她面对这些孙女都是淡淡的,跟谁也不太亲近,免得人说老太君偏心。

今天却如同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堆笑,亲昵得如同自家姐妹一般,上来先把凌霜按住了,扶着她慢慢坐起来,直接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见如意端了汤过来,又伸手接过来道:“来,我喂小姐喝,这是老太君用十几味药材熬的参鸡汤,最是温养身体的,这方子都失传了,还是老太君问了许多人才找出来的呢,真是一片心为三小姐……”

如意是没出息的,在锦绣面前十分老实,她一伸手要汤就交给了她,不见一点刚性。

要是换了别人,也许就顺水推舟了,但凌霜可不是一般人。就算病得东倒西歪,她仍然不是好相与的。

“不劳烦姐姐了。”

勺子都递到面前了,她只不张口,嗓子都烧哑了,闷声闷气地问:“老太君不是说要关我在祠堂反省,不交代不让出来吗?”

锦绣也不愧是大丫鬟,应对得极好。

“三小姐真是说笑了,老太君那是一时气话,自家孙女,怎么会真下决心关你呢,不过是吓吓小姐罢了。”她笑眯眯地道:“小姐也是淘气,明明是秦侯爷托小姐修补的衣服,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非要瞒着,把老太君气成那样,小姐自己也吃了苦头,真是何必呢?险些闯下大祸来。”

“是啊,秦翊都认了,你瞒什么呢?

早点说给老太君,也免了祠堂关了三天三夜,烧得人事不知了。”娴月的声音施施然传来。

她也守在外间,听见里面说话就进来了,带着桃染和阿珠,还有一脸担忧的黄娘子。

她和凌霜打了十多年配合,凌霜一听她话音就懂了。

衣服的事,秦翊认了?

要论起势利,凌霜心里是有数的,都说自家娘亲势利,但那点势利,在娄老太君面前,就成了小巫见大巫了。娄老太君,可是势利得坦坦荡荡,清楚明白的。

哪个孙女有出息,哪一房的人有前程,她立刻就看重哪一房。

她那张早膳的桌子,就是娄府的地位象征,娄家三房人被她排兵布阵,挪来挪去,乐此不疲。

一个赵景,尚且让她们当作宝贝一样,何况是四王孙中的魁首,身份家世都独一档的秦翊。

这下真是前倨后恭,世态炎凉了。

娴月见锦绣有些尴尬,接过她手里的汤,道:“我来吧。”

她喂汤也喂得直接,道:“别发呆了,快喝吧,你在祠堂里烧了那么久,寒入肺腑不是好玩的,除非你想跟我一样每年春冬都咳个不停,否则就乖乖把药喝了吧。”

桃染也在旁边帮腔,道:“是呀,三小姐,你可是被关了整整三天三夜呢,我们打开祠堂的时候,你都昏迷了,情况紧急得很,要不是请了御医来,差点救不回来了呢。”

她们主仆一搭一唱,把个锦绣说得安身不住,勉强笑道:“三小姐醒了就是大喜事,我去通知老太君吧。”

眼看着锦绣落荒而逃,娴月嘴角才浮起一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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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道:“这就受不住了,等爹娘回来,还有一场好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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