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
“蛊是谁下的?”
周攻玉回答:“还在查,你不要急,这些日子先留在这里,等化了蛊,自然就能离开。
小满的脊背紧绷着,嗓音微颤。“那你是要做……做我的药引?”
周攻玉坐在小满身侧,低声哄劝她:“无事的,等蛊毒解了,你的身子也会好,这是林大夫想出来的办法,我没有骗你。留在东宫,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小满抬起脸看他,周攻玉便伸手去拨开她两颊凌乱的发丝,宽大的袖子下滑,露出被白布缠着的手腕。
血迹渗透了层层包裹的白布,晕出一团扎眼的红。
这一幕仿佛刺痛了小满的眼睛,她瞳孔骤缩,甩开周攻玉的手往后退。
她面上满是惊慌,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不解。
“为什么非要是你?”
周攻玉眸光晦暗,俯身将小满按到怀里,语气有些无奈,带着诱哄的意味。“是我不好吗?”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等小满喝完药睡过去了,周攻玉才起身离开。
东宫守卫森严,四处都有照明的灯火。
即便是到了夜里,也是灯火长明,她不会因为四周昏暗而摔倒。
她睡不着,装睡也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攻玉。
本来明日,她就该动身离开京城,连衣物都收拾好了,中途出了这样的差错,她不相信周攻玉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所为的蛊毒,只是为了留住她的一个借口。如果中蛊是假的,他手腕上的伤兴许也作不得真?
小满起身下榻,这才发现殿内的地砖,不知何时被铺上了软毯,赤足踩上也不会觉得冰凉。
她怔愣片刻,又缓缓坐了回去。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羊入虎口,身不由己。
若这些是假的,诚然,周攻玉又是在算计她。若是真的……
凭他以自己的血入药化蛊,她又该欠他多少?
小满想着这些,只觉得周身寒冷。
她不可能就此妥协,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人终究是血肉之躯,没有谁能毫无怨言的一直为另一个人割开皮肉放血。
是谁不好,非要是周攻玉。
比姜月芙先要传回府的, 是小满在蓬莱殿中毒的消息。姜恒知早早就在等候她回来,一见到姜月芙, 便冷凝着一张脸问她:“是不是你做的?”
姜月芙从小满倒下的那一刻就紧吊着一颗心, 如今回了府才稍微安定些, 哪里想到姜恒知立刻就来质问, 吓得她脸色一白。
程汀兰见了, 拉着姜月芙的手臂, 怒瞪着姜恒知, 语气怨怼:“别理你爹,简直胡说八道,月芙向来听话懂事,怎做得出这种害人性命的歹毒事?”
姜恒知冷笑一声:“做不出来?当初孙太傅的女儿,不就是让她推下水,这才招得那老匹夫记恨?”
被这一句戳到神经的姜月芙身子一颤, 睁大眼崩溃地为自己辩解。“说了多少次!我没有要害她性命!我不是故意的!事后我也后悔了, 你还要如何, 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件事!”
姜恒知见她反应激烈,心中越发怀疑, 阴沉着脸问她:“那你说,蓬莱殿发生的事, 与你有没有干系?”
姜月芙咬唇不答, 反问道:“你眼里有姜小满这个女儿,她可不把你当自己的父亲!我们才是一家人!凭什么你要一直护着她!”
这话就是承认毒是她下的,姜恒知只觉得两眼一黑, 险些喘不上气,只得将桌子扶稳了,抖着手指向她。“孽障……你……从前我只当你是骄纵,因你身子不好,我们便溺爱了些,怎知将你养成了这么个蠢毒的东西。无论如何小满都是你的妹妹!更何况她如今是太子的人,你还敢动她?我们姜家翻身的希望,全在小满一念之间!”
姜恒知抬起的手,还未及落到姜月芙的脸上,便又收了回来,最终仍是恨铁不成钢般深叹口气,眼神中满是失望。
“是我太溺爱你,也是我没有好好教导。”他面上尽是疲态,苍老的眼看向程汀兰。“为人臣,我做得不够好,为人父,为人夫,也没有一项称职。我对不起陶姒和小满,也没有守住对你的承诺。”
程汀兰眸中水光闪动,有一瞬的动容,很快又想到在府中目中无人的林菀,又觉得心中麻木,眼中也再不起一丝波澜,淡淡道:“大人无非是怪我没有教导好两个孩子罢了,事已至此,何必多说。”
姜恒知沉默片刻,不禁回想是从什么时候起,程汀兰对他的称呼,从夫君变成相爷,最后再成了大人。两人青梅竹马携手二十余载,如今也落得个夫妻离心的下场。
逃不过的,是兰因絮果,业障谁知。
姜驰望着姜月芙许久,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问道:“你下了什么毒,可会危机她性命?”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姜月芙就像被点燃的炮仗,怒声道:“你给我闭嘴!用得着你关心!”
', ' ')('“月芙!”程汀兰也微皱了眉,扯了扯她的袖子。
姜月芙瞪着姜驰,鼻间发出一声冷哼。
姜恒知扶额,无奈道:“等小满醒来,此事再做商议,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出府。”
这话说出话,几人都没有反对。闯了祸,最后都是姜恒知来收拾,哪里还能不听。
在东宫的第一晚,小满睡得十分不安稳。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榻,连屋子里的熏香都和周攻玉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就好似他就在身边,令她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而离她的住处不远,是周攻玉的寝殿和处理公务的书房。
小满第一次来到东宫,他总希望能给她一些好的期盼,能让她觉得留在这里也是不错的事。以至于在她昏迷时,就命人将东宫的布置换了一番,再三思量,仍是觉得不够好。怕不合她的心意,让她觉得留在他身边,原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么一些小事,竟教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都无法安眠,心中虽有忧愁,也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夜里不好好睡觉,下场就是第二日起来,神情疲倦眼下青黑。周攻玉经常因为政务而不吃饭不睡觉,倒是习惯了。小满却不同,早起洗漱的时候,险些在浴桶中睡过去,把宫婢吓了个半死。
留在东宫也只是养病,昨夜匆忙,好些事都没问清楚,她连自己身上的蛊毒要多久才能化解都要没问,更别说其他了。
刚经历了这些事,她也不想到处走动,穿好衣服让侍女随意挽了个发髻,就只想在东宫走两圈,看看这里的花草,一出门,便见到了门口的白芫。
小满目光闪躲,动作僵硬地摸了摸鼻尖,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虽然白芫是在周攻玉手下做事,但二人好歹相处了近半年,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当初她周攻玉的东西都还回去,也包括了守在她身边的人,也没有何白芫交代什么,似乎是有些冷漠了。
“属下拜见小姐。”
白芫从前只将小满叫作姑娘,也不会自称属下,因为她的主子只有周攻玉。如今突然改口,小满也有些惊讶。“是太子殿下对你交代了什么吗?”
“殿下说了,从今日起,属下的主子就只有小姐,生死也都随小姐的意思。”
小满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当初待在我身边,有没有觉得不高兴啊?”
白芫没有小满想的那么多,对她来说这也只是任务,留在小满身边比做其他事舒坦得多。整日种花养草偶尔帮着择菜,收拾一下去书院找茬的流氓地痞,一把剑几个月没见血,拔出来也只是吓唬人,这种养老一般的肥差谁不愿意去做谁是傻子。
“能留在小姐身边,是属下的福气。”
白芫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作假,小满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我第一次来东宫,若是有哪些不合规矩的地方,你记得提醒我。这里是太子居所,肯定有许多不能去的地方,你和我讲讲吧,我也好注意些。?”
这些事周攻玉的确对她吩咐过了,换做陵阳郡主来,那是处处都不让去,可这人是小满……
“太子殿下交代过了,小姐在这东宫,想去哪都是可以的,并无禁忌,若是看中了什么玩意儿也可以带走,只是出了东宫会有些讲究……”
“哪都能去?”小满有些惊讶。“那太子书房寝殿,难不成也能进?”
白芫:“小姐可以进。”
意思就是说,她是例外,太子的地方对她无需遮掩。
小满沉默片刻,问她:“那太子殿下此刻在何处,何时能回来?”
“这个时辰,殿下应该也上朝回来了。”
“这样啊……”她嘀咕了一声,看着阴沉沉的天。
阴云密布,遮天蔽日。
凉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和枯叶打着旋儿,乍一出门还觉得有些寒冷。
天气变得实在是快,再过几日就要开始加衣了。
退朝后,姜恒知和周攻玉问了小满的身体,知道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而周攻玉却冷声道:“至于这下毒的人,我还在查,大人回家也可以问问姜小姐,可察觉出什么异样没有?”
这一句话,使姜恒知心中放下的石头重新被吊起。
从前处处受制,谦卑隐忍的二皇子,如今已是能一手遮天的太子殿下了……
在回东宫的路上,连阿肆都觉得周攻玉的脚步比以往都快上几分,面上神情温和而又沉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迫切和愉悦。
等路经一处宫墙,忽听有宫娥在呼唤,墙头传来了几声微弱的猫叫。
周攻玉的步子停下,看向趴在墙头的一小团毛绒绒。
宫娥正努力想爬上去够到小猫,奈何墙太高,她便是跳起来也碰不到墙头,一见到太子来了,连忙跪下行礼。
“免礼吧。”
瘦弱的花猫在寒风中瑟缩成一团,微弱的叫声让人觉得无比可怜。周攻玉走过去,抬起手臂将猫抱了下来。
', ' ')('一见他抱起这只猫,宫娥就连忙说:“太子殿下使不得,这猫身上脏污,您快放下吧。”
太子的朝服华贵洁净,脏兮兮的小猫在他臂弯显得格格不入。
阿肆忍不住问:“太子殿下,要不还是属下来吧?”
周攻玉摇头,问那宫娥:“这是谁的猫?”
宫娥:“好像是后宫一位娘娘的爱宠所生,这只小的毛色太杂,娘娘不喜欢,不知道是谁将小猫丢上墙就不管了,小猫也下不去……”
“若是那位婕妤问起,你便说着猫被本宫领去了。”
宫娥领了赏钱高高兴兴走了,周攻玉就抱着瘦小的毛团回了东宫。
走到那片藤蔓缠绕的长廊时,风扬起周攻玉袍角长发,小猫已经在他怀中暖和地睡着了,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待到秋日,长廊的紫藤早已掉落,叶片卷曲枯黄,连藤蔓都是枯萎的样子,看着毫无生气。
廊下有一位女子,正扶着廊柱看向园子里栽种的桂花。
耳边坠着的明月珰,衬得她肤白若雪,步摇上的璎珞摇晃着,撞击声如雨落清潭。
察觉到有人来,她扭过头,冲周攻玉浅浅一笑。“你回来了啊。”
周攻玉微怔了片刻,心口就像是被开了一道小缝,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灌了进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