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地板,他的重量可不小,磕下去,脑袋绝对会破了。
郁齐书眼疾手快,落地前,他双手捧住了芦花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
“嘶”
指骨钻心的疼倏地传遍全身,郁齐书痛得冷汗如瀑,双腿也轻轻打了个颤,脚趾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第93章
又几日, 郁泓和郁齐山的家眷都回乡下来了。
那些女眷以及她们带来的下人,还有行李,足足拉了十多辆马车。
村子里没能跑马的大路, 马车进不来, 就全部在村口下的。府中的下人不管婆子还是丫头, 能使上力气的, 都被叫去搬运行李了,还临时雇用了十多个村民帮忙。
牛家村跟过节也一样热闹,大家都围在村口看稀奇。
芦花也跑去看热闹, 被震撼到了-这么多妾室、人口, 这得多大的家业才养得起啊?
又想,原来齐书的家竟这么大、这么富有, 自己能进他家的门儿, 真是撞了狗屎一般的运气。搁现代,不兴冲喜这种迷信做法,那她连他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不过这些有的没的的想法很快烟消云散, 芦花被马车上下来的一个个年轻貌美的美人吸引去了全部目光。
走在头前的自然是她公公郁泓的那些妾室们。
当先是沈傲雪, 郁泓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回来的。
沈傲雪看着年纪最小,估计不满十八岁,脸庞很稚嫩, 目光纯真。走路的时候,小鸟依人般靠在郁泓的怀里,一双美目左顾右盼,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
年过半百的男人先钻出来, 然后回身掀开车帘, 几乎是将沈傲雪抱下马车来的。众目睽睽之下, 搂着抱着个跟自家女儿一般大小的小美人, 看着还不谙世事的样子,都是乡下人,一辈子没见过的西洋景,都瞪大了眼,很吃惊,议论纷纷,男主角郁泓倒是面不改色。
可见这个沈傲雪肯定是目前最得宠的。
再来是柳湘琴,一个丰满美艳的大美人,携着个十多岁的少年,是郁泓的小儿子,还带着个丫头红儿一起。
芦花听说柳湘琴是烟尘女子,即使生了儿子,孩子还长这么大了也没能进郁家的门,母子俩一直被郁泓养在外面。
郁家出事郁泓离开京城,柳湘琴带着十四岁的儿子郁齐崖追到汉阳城找到郁泓,死活硬赖着要进门,下人称其“四夫人”,算是郁泓的第四房小妾了。
郁泓不愿收她进门,估计是嫌弃她的出身,再来是二房李小莲之前闹过。
而柳湘琴那边,本来有钱有地方住,她也不愿进大宅门来受些腌臜气,可是郁泓离开京城了,她怕断了经济来源,这才带着儿子追过来。
再然后就全是郁齐山的家眷了。
妻子林寄眉据说是出身书香门第,芦花见她长得端庄温婉,衣着典雅,画着淡淡的妆容,走起路来目不斜视。既不像沈傲雪那般人不如名,举止看着有些刻意做作地天真无邪了,也没有柳湘琴那种轻浮的目光和笑容,不由得对她心生好感。
后面是妾室秦思思和蒋芙蓉,出身都不太好。
一个是来自青楼的花魁,郁齐山做生意的时候时常带着客人去青楼玩乐,俩人因此结识。秦思思对郁齐山情根深种,后来又不顾体弱执意为他生了个女儿,郁齐山方为其赎身,也是用一顶小轿抬入郁家。
芦花见她手里牵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那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霎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姑娘竟对她自我介绍,“我叫囡囡,姨姨,你叫什么?”
芦花卡了壳。
小姑娘不该喊她“姨姨”,但是她一时算不清楚又该称呼喊她什么。
一个大人居然被个小姑娘说的问题难倒了,话也不说出来,引得周边围观的人群善意的哄笑,笑得芦花愈加不好意思,秦思思因此同她结识,两个人互道身份,还边聊边一道回家,也是神奇。
另一个蒋芙蓉,则是林寄眉的陪嫁丫头-这就让芦花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陪嫁丫头这种人才,真是要嫁给姑爷的呀?
这二人都已被郁齐山抬为妾室,比之柳湘琴母子的待遇都要好,服侍她们的丫头婆子有五六个。
郁齐书已经习惯了芦花每日自外面听一耳朵的新鲜事情回来,然后事无巨细地一一讲给他听。今日他不做声地听她讲了半天,心中很是佩服她居然能将这么多女人的来历底细都打听得七七八八。
讲起一些人事来,她还将人家的反应、神态、语气,学了个惟妙惟肖,依着她的话说是“还原当时的情形”。只是,没把郁齐书逗开怀,她自己倒先笑得前仰后合,也是神奇。
到了傍晚时分,女眷们回乡发生的趣闻也讲得差不多了,看芦花已经在张罗他的晚饭,郁齐书不由好奇道:“你今晚不去吃家宴吗?”
郁家家眷今日回乡下来,一大早大厨房就热火朝天地开干起来,杀鸡宰鱼,烹煎炸煮,要整个阖家团圆餐,这会儿看时间芦花也该去堂屋那边同一大家子见面寒暄,坐等着上菜了。
她是长房长媳,必须要去露个面,故而郁齐书有此一问。
因着这事,厨房里锅碗瓢盆都被占了,搞得郁齐书的午餐和晚餐都降了规格,婆子们没时间也没地儿给他开小灶了。
不过还好,他现在已经开始吃干稠的东西了,所以芦花直接去大厨房,专挑好吃又耙和的大鱼大肉给他挑拣回来。
第94章
郁府的家宴设在上房堂屋, 要摆三桌。
芦花不想去做个看客。
没有郁齐书出席的家宴,那将只是属于二房或者公公那几房小妾的热闹。
且她一个名声不怎么好听的买来冲喜的小寡妇,这样的流言蜚语, 只怕早就传入了那些女人的耳中了。如果她去了, 除了承受鄙夷轻视的目光和白眼儿, 不会有其他。
对郁齐书的问题, 芦花早想好了借口。
“不去了,没什么意思,太闹心了。”她牢骚满腹地讲,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就是最小的那个女孩儿吧, 叫沈傲雪,名字很好听, 长得也很好看, 一脸稚嫩清纯模样。公公之前一直将她养在京郊别院里,因为怀孕了,所以公公就将她接回来养胎, 他去汉阳城访友主要就是为了等这个沈傲雪自京城赶来的。然后婆婆就说趁此机会就抬了妾吧, 结果二娘不干,又哭又闹,把公公骂惨了。”
“这没完!还有一个!”芦花皱着瓜子小脸, 叹气说:“按进门先后,柳湘琴应该算是你的三娘吧?这回也跟来乡下了。这位三娘有意思,原来早就给你生了个半大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了,我看娘见到公公的这位外室, 面不改色, 想来是早就默认了他们母子的存在的, 只是她虽身为正妻, 并未大度地让他们正式进门而已。这次三娘母子尾随沈姑娘到了汉阳城,非闹着公公一定要进郁家的门。婆婆那边自然也是同意的,毕竟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总要认祖归宗,且原来她就知道了这对母子的存在,可二娘不乐意,很震惊,哭闹不止,说一来就来了俩,太过分了,质问公公在外面到底还养了多少女人?”
郁齐书唇边溢出一丝冷笑,“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算个什么东西?”
“今天真是一团糟。刚开始还是热热闹闹的,大家有说有笑,二娘出现后,同公公没说上几句话就吵了起来。周保赶紧把下人都支开,娘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后便回房清静去了。我瞧情况不妙,娘一走,我也赶紧闪人了,免得惹火烧身。二房那几个媳妇儿和公公的几个小妾陆续也找了借口回房安顿,上房便就只听见二娘同公公的争执和哭声。”
“你想想,吵成这模样,晚上这顿还能吃得安生么?届时几个女人坐一张桌子,二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个个都看着碍眼,肯定不会安生的!”
芦花长吁短叹,“一家子肯定都没心思吃好这顿饭了。我先前去厨房的时候,几个烧火婆子正在议论,说上房怎的还不喊上菜?我估计有人会跟我一样找个借口不去堂屋吃了。唉,那么多好吃的啊,没人吃,可真是浪费。”
这个时间点是不可能开小灶了,各房若是要在自己房里吃饭,也不会挑原本要在家宴上上的菜,多半只会随随便便整点东西填饱肚子而已。长途跋涉到了牛家村,又疲又累,早早吃了东西上床休息才实在。家宴既没几人参加,可不就是浪费了么?
郁齐书无语,“你就关心个吃?”
“没啊!”芦花眨眨眼,噗呲一笑,眉飞色舞地对郁齐书道:“我瞧着二娘那几个儿媳妇也是好玩儿!公婆就在面前吵,竟然没一个从旁劝阻的。还好我忍住了,我一看她们,身为儿媳妇儿,自己婆婆被公公骂了,少说要帮腔几句的呀,可她们就跟老僧入定了般,个个就站着闷不吭声,我不懂。但既然身为人家亲儿媳妇的都不管,我也就不管了。”
郁齐书斜眼看她,语带警告:“旁的事情少管。”
“嗯嗯。”
芦花猛点头,怎么会放过郁齐书眼底的幸灾乐祸?
她要得就是这么个结果-转移他的注意力,要他没心思沉浸在自卑自怜中。
郁齐书没再追问她赴家宴的事情,只是柔声道:“你不去,娘不是要独自支撑场面了么?”
芦花瞥到他脸色有些阴郁,立刻读懂了他的心思。
似这样闹心的家庭,他身为嫡长子,本该当他出面做母亲强有力的后盾,家宴恰好是彰显正妻的威严和地位的机会。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日便叫二房喧宾夺主了,他在懊恼,在自责。
芦花慌忙安抚他道:“娘也不去了。我先前去厨房的时候,正好碰上张妈在给娘准备晚饭,一问,说她身体不适。我猜可能是婆婆怕吃饭的时候又吵起来,再一个,她害喜有些厉害。今晚准备了好几道有鱼的大菜,婆婆怕闻到鱼腥味儿。她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想在席上出丑。”
郁齐书便再未说什么。
连着几日,芦花都自外面带回来郁家新进女眷的八卦和小道,拿来不时同郁齐书逗嘴,其乐无穷。
芦花:“这个家这么大,乱糟糟的,儿子的老婆,公公的老婆,年龄相差都不大,有的还比我小。我不认清楚些,谁该喊小妈,谁该喊嫂子,弄错了,丢脸的可是你。”
郁齐书:“歪理。”
芦花:“想想一众嫂子喊小妈沈傲雪要喊娘,我就忍不住想笑。”
郁齐书奇异:“怎么?难道你不是喊她娘么?”
芦花:“哈哈,我的确不是呢。”
郁齐书好奇:“那你喊她什么?”
芦花:“名字啊。”
郁齐书惊奇:“不可能,胡扯的吧?”
……
郁齐书有些失神地望着玉制屏风。
以前没这两扇屏风的时候,床对着轩窗,他能根据天光明暗分辨出外面日出日落,日子一天天在缓缓流逝。有时候窗子推开,阳光斜射进来,那些跳跃的光斑在地上投下的斑驳影子如斯浪漫、温暖,可是他却常常感到绝望,浑身寒凉。
屏风一挡,他已经很少能看见阳光了,本该觉得自己所处的空间更加逼仄、压抑,但庆幸有个芦花陪着他。
每日听她津津乐道地讲述外面世界的新鲜事、外人的喜怒哀乐、天气的变化无常,日子过得既快,躺在床上,竟也觉得天高地阔!
想要这样的日子永无尽头,可惜,很快,两人宁静美好的二人世界就被外人破坏了。
没两天,芦花和郁齐书所住的兰苑对面的跨院住进来了人。
是郁齐山的妻子,林寄眉。
芦花打开院门出去瞅了眼,跨院门楣上也挂上牌子了,取了个名字,叫做-芳草居。
回来对郁齐书道:“居然比你这兰苑的名字还清新些,枉你是个状元郎呢,取的名字还没人家的好听。”
这个问题郁齐书就懒得搭理她了,因为这院子名字不是他取的。
兰苑和芳草居中间不过隔着一条狭长的甬道而已,三四步远的距离,院门对着院门,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个时代的院子屋子都不讲究什么隔音效果的。
林寄眉带着奶娘和几个丫头都住在芳草居,不似芦花这边,丫头婆子小厮另有住处。所以比之兰苑,要喧嚣些。
当天快中午的时候,芦花和郁齐书又听见对面院里传来李小莲老大声的叱骂声。
对方似乎就在院子里扯着嗓门儿说话,声音顺着八尺高的墙头飘过来,芦花两人即使待在屋子里,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住得近就是有一点不好,对方说话,自己便常常会成为他人的话题,被拿去比较,语气还往往不好,带着鄙夷,阴阳怪气。
好比此刻,芦花就听见李小莲高声道:“大房媳妇给自己的瘫子丈夫亲自擦屎倒尿,你倒好,丈夫早上没起来吃饭,你不管。现在都到中午了,难道连午饭你也不准备去叫他起来吃么?”
说起来,这真是一件让芦花都觉得难以启齿的事情。
原来,都大中午了,林寄眉的丈夫郁齐山同她的丫鬟蒋芙蓉纵欲一夜,到晌午了还没起床。
蒋芙蓉尚未正式被抬做妾,她明面上依旧是林寄眉的陪嫁丫头,不过只是不再服侍林寄眉罢了。不但如此,她自己也哄着婆婆缠着丈夫配了两个服侍的婆子。
郁家如今还是冯慧茹当家,她用家规做借口,未叫人给没名没分的蒋芙蓉单独准备院子居住,所以她不得不带着下人跟林寄眉同住一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