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慕少艾,柳庭璋不想着娶媳妇暖被窝么?难道,他真是对自家妹妹有什么想法不成?
不然,哪里有直接找人家兄长问候未婚姑娘身体的?
妹妹顾采薇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呢,信脑补一堆,打量柳庭璋的眼光,顿时挑剔了起来。
“幼妹身体如何,就不劳柳举人费心了。”信语气变得生硬,直板板地顶回去,连庭璋都不叫了。
秦秀才和孟氏也觉得儿子方才的话不算妥当,看看,现在惹恼信先生了吧?
孟氏连忙将火炉边烘着的白薯捡起一枚,不顾烫手,细细剥皮后,捏着白薯底端递给身旁的信,轻言轻语:“信先生,尝尝刚烤好的白薯,最是养胃的。”
信也觉自己方才态度不佳,一时懊悔失言,恰好孟氏给了台阶,他便就坡下驴接过来,没想到如此滚烫,左手倒右手,嘶嘶呼烫。
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把大家都逗笑了,伴随着白薯散发的甜香气味,屋内气氛一时又好转了起来。
待信咬下一口白薯后,柳庭璋才开言说:“我有一事向信先生请教。如今正是午后时分,外面还算暖和,不如,你我二人出门走走?”
信点点头,埋头啃咬白薯,待几口吃完,拍拍手起身,与柳庭璋一同出门。
他家私塾要到元宵节后再开,蒙童们都在过年,秦秀才托付柳庭璋顺带去私塾看看门户是否完好。
于是,柳庭璋和信便并肩在街上散步,走到私塾小院,打开门锁检查周遭、稍作清扫,再锁好回家,两人边走边聊,花费了一个多时辰。
一路上,街边的家家户户门头都贴着红彤彤的喜联、时不时有孩童们窜进窜出、笑闹不断,行人相见第一句都是拱手互道新禧、热络寒暄。
大家都穿得敦实,棉衣棉袍、厚帽子厚靴子的,除了颜色不同,人人如出一辙,柳庭璋与信风采各异。但硬是比旁人多了几分挺拔俊秀,也算得天独厚了。
天气偷偷变暖,前几天若在户外,一张嘴说话,那股子呼吸热气还显而易见,到了今日下午,柳庭璋难得多开尊口,向信慢慢解释了一路。除了嘴唇发干外,倒是不觉得冷。
鼻端萦绕着炮仗燃尽剩余的硫磺气味、门户后传出的驳杂饮食香气,两人能时刻意识到,如今正是新年,春光正好春意浓。
柳庭璋从自己十岁生辰那日讲起,将近七年的过往,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先是偶然发现与莫名之人在纸笔上相互看到,接着半年后拜其为师学习儒家学问,三年后通过息县院试考中秀才,次年应约到孟州见了个小姑娘。
两年前还有一段时日失联,随后才知是恩师丧父。
去年秋帷中举,他声名鹊起,不少人好奇新科举人头名师从何人,其实柳庭璋只知夫子姓卫,其余一概不知,面对别人问询也无话可答。
再就是两个多月前结识信先生,知晓了幼薇郡主。今日,纸上夫子终于默认,她就是幼薇郡主。
信听得大呼过瘾,觉得这般故事,比他讲述过的任何一个话本子都精彩。
听到最后,他直接搭着柳庭璋肩膀:“好小子,我还以为你和我妹妹就是一面之缘,没想到陪了七年。怪不得,薇薇在自己院落设了两间书房,其中一间取了个怪里怪气的名字叫做教室,平常不许人进去呢,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那夫子能联系到你的独特书斋吧。”
柳庭璋点点头,哑声回应道:“卫夫子,恩,幼薇郡主说过,她只能在教室与我勾连。原来信先生也知道这间屋子。”
两人又对照了几许细节,双方开诚布公,倒是将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信有些失望和沮丧,低着头嘟囔:“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人怎么有这等奇遇。不过,薇薇那年去孟州找你,应该就不是梦到神仙预示了,她早就知道你。这样看来,你可未必是文曲星君投胎转世了。”
“薇薇……”柳庭璋只动嘴、不出声,在唇齿间咀嚼着夫子的乳名,只觉回味悠长,如同尝到桂花甜糕,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身旁人的情绪不对。
“我是不是所谓的星君下凡,对信先生来说,很重要么?”柳庭璋虽然知道信先生时不时嚷嚷这一点,却不明所以,便好奇询问。
“恩。我的经历你也知道。我父王是被我气死的。”信长叹一声,想起当日出京,自己在路边跪辞拜别母妃和幼弟妹的情景,继续说道:“我当时心灰意冷,茫然失措。是薇薇,就是教你多年的夫子,附耳告诉我,她又一次梦到了神仙,告诉她,我将来会有所作为,还能与家人团圆。”
“这个梦境预言,对信先生支撑良多吧?”柳庭璋一点就透,接话道。
看到信几不可见的点两下头,柳庭璋沉吟一息,宽慰道:“随后我问问夫子,再与信先生分解。姑且不论神仙托梦,信先生尚未弱冠,人生还长,诚王太妃还在京城对你翘首以盼。
而且自从你离京后,夫子也常在纸上跟我述说,担忧家中子弟独自在外的心情,疼惜之意溢出字里行间。我如今能对应到信先生了,你的家人等着你呢,信先生当知,逝者不可追,来日方可期的道理。”
信经历了两年多的尘世风吹雨打,心绪调整得很快,夸赞柳庭璋言之成理,又拜托他去问问妹妹,到底梦到神仙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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