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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枝笑起来,“小姐逗你玩呢,不过姐妹多了也好,不闷。”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我不这样想,小姐还不是有了你。”碧枝剪掉线,整整衣裳,满心都是对孩子的期待,“我知道小姐待我好,旁的不管了,也管不了。”
碧枝温婉踏实,但并非没有脾气的泥人,只是头脑清醒晓得进退。
柳晴儿正头痛,听她这番话,难免感动。
她搂住碧枝亲个不停,毛手毛脚。莲心不服,忙挤到两人中间,见柳晴儿故意晾着自己,便耍赖皮去和碧枝亲嘴,好叫柳晴儿亲不到。
碧枝一惊。
“你做什么?”
莲心爱玩闹,凭着性子亲过了,又吐舌头,“谁爱亲你了,急什么眼,我不过是不想你这张嘴便宜小姐罢了。”
说着舔舔唇,又道:“你嘴里软软的,有股花生味,可是偷吃花生了?”
碧枝原先是不吃花生的,吃了便发疹子,过敏。可如今怀了孩子也不知怎的,成天就是想吃花生、核桃。
柳晴儿听了,捉住女人的手去搜。
果然在衣袖里搜出几颗炒花生。
“碧枝……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吃么?”柳晴儿知道过敏反应有多可怕,生怕母子双双不幸,管得很紧。
碧枝低着头,“馋得厉害,我、我不吃了。”
莲心眼睛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府里安生,柳晴儿便买了许多闲书看。
偶尔捣鼓些这里没有的吃食,给碧枝和莲心吃。
柳巧儿听闻城里来了一处戏班子,很好看的,各家各户请去唱,她想看得厉害,又不敢去求爹爹和母亲,只得眼巴巴过来找柳晴儿。
柳晴儿也闷,问莲心和碧枝想不想看。
两女都说想。
她大着胆子去找父亲,其实这种事求张茹才对,可柳能现在还在禁足、抄书,她实在怵得厉害。
柳四方应了,见她穿得单薄,又说:“天冷了,今年雪来的早,你带着弟妹多做些冬衣吧,去找苏姨娘就是。”
“那哥哥呢?”
柳四方沉默许久,“他又不出门,不做吧。”
“晓得了,爹爹也要多保重身体。”
戏班子五天后来,还是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人家才应的。苏姨娘歇了段时间,又活络起来,张罗着给府中小姐公子做衣服,十分殷勤。
柳晴儿挑了些,又拎来柳安和柳巧儿,叫他们自己选。
柳安挑过了就趴在塌上睡觉,口水流得到处都是。柳巧儿还从来没有自己挑过布料做衣服,往常都是别人用剩边角料,随便给她做。
女孩摸着绸缎,这也喜欢那也喜欢。
最后舀了块布料期期艾艾道:“姐姐,可能为姨娘也做身新衣?”
应当是不能的。
柳四方节俭,府中有定例,除正在长身体的小姐公子,没有人可以年年做新衣。苏姨娘穿得花里胡哨,用的都是自己嫁妆,且娘家殷实也常常送些时新的花色来。
看着妹妹小心翼翼的眼神,柳晴儿默了默,将布料整块拿给她,“你拿去叫姨娘自己做吧。”
“谢谢姐姐。”柳巧儿抱着布料,笑得傻兮兮,“姐姐你真好,巧儿好喜欢你。”
第二场雪到来,戏班子终于来了。
莲心最爱热闹,早早叫了其他丫鬟准备吃食和酒,张罗着在庭院里摆开。小张氏不来,柳四方还在宫中陪皇帝老儿,台前就只有两个姨娘、三个公子小姐和一群丫鬟仆役在。
莲心惯会讨好人。
安排了两桌火锅,一桌给苏姨娘,一桌她们吃。
柳晴儿牵过柳安,吩咐伺候的丫鬟不许给他吃辣,也不准吃酒。小男孩乖乖坐在椅上,不时询问戏班的人在干嘛,吃块点心也不专心。
没多久,胡姨娘和柳巧儿也到了。
见母女二人孤零零坐着,面前炭火也温温的,不怎么热。柳晴儿便叫过来安排她们坐下,柳巧儿爱吃羊肉,两筷子就把盘里夹光,柳晴儿又不动声色叫膳房多切些送来。
莲心不爱见柳巧儿,但又不敢顶嘴,只在旁恹恹翻菜。不多时,见台上武生啊啊呀呀使着大刀出场,又快活起来,拍手叫好。
“怎好叫小姐招待我们?”
胡姨娘有些局促,屁股始终不敢落凳子,碗里也没两片菜。
“不碍事,火锅就是要热闹才好,你看莲心和碧枝也坐着的。”柳晴儿亲自烫了筷子肉夹到女人碗中,“多吃些,莲心说膳房今早宰了头羊呢,吃不掉,也是便宜婆子们做肉串。”
胡姨娘这才开始吃。
不时掏出绣帕给女儿揩嘴,又叫柳巧儿少吃些肉,多用蔬菜,否则夜里不知道多胀肚子。
柳巧儿哪肯听,依旧大筷吃肉,就连求来的戏也不怎么看。
柳晴儿望着台子,隐约认出这是讲天师除妖的戏,看一会儿没什么意思,兴
', ' ')('趣缺缺。碧枝却很好奇,揪着柳晴儿的袖子小声询问。
戏文拗口,还有些晦涩难懂的经书用词,碧枝虽识字,但听得也不甚明白。
“天师除妖,现在对上的是狐狸精,刚刚打的是耗子精。”柳晴儿握着她的手耐心解释。
碧枝神情紧张。
一双温柔的眼死死盯着装扮成狐狸精的戏子。
“怎么有点怕,这些都是骗人的,哪有动物能成精?”柳晴儿笑起来,继续吃火锅。不料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碧枝摇摇头,反驳道:“小姐说错了,我小时候原是见过狐狸精的。”
“哦?”
“就在村里的坟包,狐狸从坟包洞里钻出来,没一会儿就站直了,尾巴收短,但还有一截怎么也收不完……我娘说,化形好的狐狸跟人一样,还有神通。要叫它们现行得用公鸡去吓,就会露出尾巴了。”
柳晴儿瞧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很是好奇。
莲心也凑过来说,她幼时玩伴撞到狐狸娶亲,还被灌了一肚子蚂蚱和蚯蚓,鼻子耳朵里全是泥巴,差点死逑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旁的丫鬟也过来凑趣,说起自己知道的事,真是各有各的奇。
柳晴儿虽不信,但听她们讲得有鼻子有眼,就当故事听了。回过神来,戏演到一半,柳安不见踪影。
“安儿去哪了?”
“小少爷吃饱到处逛,刚缠着戏班的人要看枪,我去借来了,他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伺候柳安的小丫鬟苦着脸,一边说一边喘。
七娘近来家里有白事,出府帮忙去了。
小丫鬟经验不足,看丢了人,大冷的天急得冒汗。
柳晴儿没再问,同碧枝和莲心说一句,起身去寻。柳安先前生病,病好后又拘在学堂,这两日放假,肯定玩疯了。
“应该跑不远,怕是歇在哪间屋里睡着了。”
柳晴儿慢慢踱步,不时唤弟弟名字。
柳巧儿吃多了刚从茅房出来,见到柳晴儿索性拉着她的手,一道找柳安,“姐姐,小弟这么调皮,亏得母亲放心他一个人住。”
“是啊。”
两人说着,听到远方回廊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柳晴儿奔过去看,心猛地一突,“安儿!”
小男孩在地上抱着脸打滚,嫩得出水的皮肤被热水烫伤,起了大片大片的水泡,脖子上红艳艳的肉露出来,在渗血。
柳巧儿也是一惊。
见柳晴儿去抱柳安,便眼疾手快去捉旁边躲藏的丫鬟,“是你害我弟弟吗?贱人,问你,是不是你害的我弟弟!”
柳巧儿一巴掌拍过去。
小丫鬟口吃不清道:“不是我……我今天听说有戏看,偷跑过来……我没有……”
柳晴儿抱住嚎啕大哭的柳安,瞧着弟弟眼皮都睁不开,身子一抖,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害的安儿。”
小丫鬟不停摇头,一脸惊恐。
柳巧儿又是啪啪两巴掌打过去,几乎要掐死对方,“你说不说!说不说!”
小丫鬟咳嗽两声,实在受不住,颤颤巍巍道:“像是苏姨娘,我也没瞧清……就看到有人泼了一盆奶白色的水。”
“奶白色?”
柳晴儿凑近闻了闻,柳安身上的味道像极今日吃的火锅汤底。
浓汤总共就分两锅,她那桌除柳安就无人离开过,苏姨娘那桌,只有苏姨娘一个人落座,旁人都是站着伺候。
“姐姐……姐姐……安儿好痛,什么也看不见……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柳晴儿听得心都碎了。
柳巧儿咬牙切齿,“苏姨娘又是她,以前娘亲风寒咳嗽,差点病死,她就是不让请大夫,还把我也关起来!”
柳晴儿略一沉吟,先抱柳安去医治,嘱咐柳巧儿去给爹爹递信。
可惜请来的大夫都说,命能保住,但眼睛怕是废了,手以后也伸不直,读书写字是不用想的。小张氏赶到,看着动弹不得的儿子,身体晃了晃,猛地发力去拽,“同我去佛堂,别再做什么少爷了。”
柳安本来和生母就不亲近,进佛堂跟进地府一样。
如今身受重伤还要被小张氏揪去佛堂,当即吓得大哭,“姐姐救我……”
柳晴儿忙揽住小张氏,“娘亲勿急,不是什么事都能用吃斋念佛躲。”
小张氏看她一眼,骤然失了力气,喃喃问道:“姐姐,我该如何做?你告诉五娘好不好?是你叫我嫁来照顾他们的,是你叫茹儿来的!如今我信守诺言,你在天之灵怎可不保佑我的孩子!”
柳晴儿见小张氏神情不对,似把她认成了过世的张卉。
她愣了愣,握住女人的手,“姨妈为我们兄妹做了许多,我晓得的,你好好歇着,我自会想办法治好安儿……”
“不,治不好了!”
小张氏眼神浑浊,凄惶无助,说话也疯疯癫癫。柳晴儿不得已扭了她,命人送去佛堂,又
', ' ')('道:“给夫人灌些安神用的药。”
吩咐完看向莲心,“去将古大娘子请来。”
莲心也慌了神,脚一崴,差点摔倒。柳安完了,小张氏疯了,柳能又因犯错被禁足,日后这府中到底是谁说了算?她一个丫鬟哪里不能过日子,可柳晴儿该怎么办?
“小姐,你糊涂啊。”莲心慌道:“等老爷回来自会安排,或者你交给苏姨娘去做,别往自己身上揽,万一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
柳晴儿可是要担责的!
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娇小姐,好好的看着戏,多么快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柳晴儿摇头,“就是苏姨娘害的安儿,不过只有个丫鬟瞧见,也没旁的证物,我是万不会把弟弟交给她的……你快些去。”
“可是……”
“我只信你们,好莲心,帮帮我。”
莲心眼眶一热,掖了掖眼角,快步出去。
没多久,古大娘子被人连拖带拉送进来。莲心头花都歪了,推着古大娘子说道:“来了来了,小姐。”
“好,我有话和古大娘子说,你先出去。”
碧枝因有身孕,不好见到柳安烫伤的样子,一直在外等。这会儿瞧见莲心气喘吁吁出来,急得握住对方的手,“怎么样了?”
“小少爷怕是废了。”
“小姐呢?”
“小姐……”莲心哭一声,“小姐好可怜,大夫人也好可怜,我没想到苏姨娘是如此歹毒的妇人。”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碧枝摇摇头,见四下无人悄声道:“这次回乡,路上我便听人说苏家做生意亏空,好些银子还不上。回来瞧苏姨娘依旧奢侈,便以为是误传。如今她这般行事是要夺府中大权,大少爷禁足,现在大夫人和小少爷也倒了,接下来便是小姐……她要是当了家,小姐怕是不用开春就要嫁出去,彻底离了柳家。”
莲心气得抓头,“我真是恨死她了,恨死她了!碧枝……碧枝……我有话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跟小姐说,求你。”
……
柳安躺在榻上,一张脸面目全非。
吃了麻沸散,人倒是不哼了,但那可怜的小样子谁看了都心疼。
古大娘子处理过伤口,冷笑不已,“你们这深宅大院就是厉害,这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啧啧。”
“古大娘子,我就直话直说了。”柳晴儿看着包着蓝布的妇人,“你能不能把安儿治好?”
“胡闹,我是神仙不成?”
柳晴儿舀出鸡毛掸子,出其不意挥去,方才还阴阳怪气的妇人顿时神色大变,身形都吓矮一截。
“你怎么打人!”
“哦,你算什么人?”柳晴儿捉住古大娘子毛茸茸的白尾巴,数了数,“两条,看来你真的快成仙了。”
按照她今天听来的故事。
狐狸当中,红毛常见,最爱偷鸡摸狗;白毛少见,神通广大。而尾巴又是一只狐狸修为的象征,两条就算是老百姓口中的“仙家”了,再在人间历练一番,便可以去寻座野山或者小庙当山神、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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