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泉吃惊,看着银九说:“我……我也没地方去,还是算了,洛姬还没找到。”
银九点点头,说:“随你。”
她“嗯”了一声,忙碌着摆了自己亲自做的绿豆糕和千层酥饼,余光见银九喝了口玉米浓汤,便问:“九爷,还合……口味么?”
“不合。”
杜泉脸色一僵,又连忙将煮好的十全大补汤递过去,银九端起来闻了闻便又放下。她解释道:“您好歹……喝一口,药汤闻着苦……涩,可我里头加……了茉莉蜂蜜,喝着……不苦。九爷您身子……虚弱,应该好好补……补。”
“鹿茸、人参、龙骨……”
“嗯,这药材都……是楼先生给我寻……来的,补气壮阳,对身子极……好。您得健康……才行,我们都……受您庇护。”她认真的解释了一句。
“壮阳……”银九听罢笑了一下,随后看着她说:“你这么爱管闲事倒是和秦院长一样,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白白丢掉性命,自毁前程。”
“啊?”杜泉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银九又说:“广济医院自建立起,银氏便是最大的出资方,设备、医护人员、药品……哪一样不是银氏掏钱,可真到了用到那些人的时刻,却来跟我讲仁慈。我杀几个人,也得需要旁人来同意?”
杜泉愣了愣,脸色煞白,低声说:“你……你怎么……知道我在……”
那些被刻意隐瞒的事就这么突兀地被提起,杜泉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可仔细想来,也才过去三年而已。
那时,韦清玄为了让她安心地躲在龙海市想了很多出路。见她喜欢救助一些小动物,就去打听了护士培训,他大约是不敢放到自家医院,于是仔细地打听了广济医院。这家医院每年夏天会开设护士专业的课程,能保证学生顺利拿到合格证。
银家每年会拨款资助医院,算是幕后最大的老板。她那时知识浅薄,又怕自己身份暴露,韦清玄也不知托了多少关系才让她顶替别人名字进入学校。
繁华的城市逐渐让她卸下了心防,慢慢融入进去,笨拙地学着所有知识。她一边学习一边盘算,想着一旦找到阿婆就带她去个偏僻地方养老。
可是,她无意间发现银氏竟然在医院里做些不正当的事,用人试药,偷换器官,以活人的身体实验药物等等……
某一日,有患者熬不住自杀,将医院烧了。巧的是……那两个患者,正是她看护的人。他们还留了遗书,乞求杜泉交给巡捕房,并发表在报纸上揭露银氏黑幕。
这段经历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自己也小心的隐瞒着,银九什么时候查到的?
银九一直注视着她,杜泉在那道毫无波澜的视线下逐渐沉静下来。
她对上银九视线,抿了抿唇,说道:“他们是……无辜的……吧。”
“无辜?试药是他们签了契约,自己答应的。拿钱时候千恩万谢,花完了便自称为受害者,到底是谁卑鄙龌龊。”
我,是我行吗?
杜泉愤愤地在心里吼了几声,咬着嘴唇低下头,她被堵得哑口无言,可她不觉得做错了什么。那时候哪知道这些勾连,想着那些人的可怜才去给报社寄了那几封遗书的。
她也是为了正义……
虽然正义最后给了她狠狠一巴掌,可她也不算卑鄙吧。
一个大男人,现在和她翻旧账到底是要干什么?她之后过得那么惨,这还不够吗?
她低头盯着银九的鞋,想着这几年像老鼠一样苟活,一时没忍住竟哭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哭什么?”
“我……我当时不知道……他们拿了钱。只是觉得,可怜而已。他们……很痛苦,所以我才……”
银九手指捏着瓷勺,在碗边敲了敲,说:“才把遗书递给报社。”
鼻涕泡破了,杜泉用袖子蹭了蹭,扁着嘴点点头,被那清脆的响声吓了一跳,抬起眼皮子看了银九一眼,见他嫌恶地皱起眉头,就故意大声道:“就是呀!”
“你倒是还知道匿名,总算没傻透。你该庆幸秦院长愿意担下罪名,免了银氏的麻烦,否则,我定会让你们这些蠢人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他语气凉薄,杜泉心里忽上忽下,此时哪敢多说什么,低垂着头,手指缩在袖子里紧攥着,装起了鹌鹑。
银九没有吃那些东西,只喝了一杯水,起身见她还杵在那儿,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到她哭泣,便说:“你倒是委屈起来了。”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嘛……”她哽咽地回答,声音比平时软绵,像在撒娇一样,卷翘的睫毛上蒙了水汽。
“不知道还有理了,你……你还真是不可理喻。”一道泪痕划过脸颊落在银九指尖,他忽然心软了,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冷硬,毕竟,她那时才十三四岁,被医院开除后一直艰辛,她其实已经受到惩罚了。
只是,女子毕竟麻烦,只说几句就会哭,终究还是太娇弱了。
见杜泉还有要哭下去的架势,他皱眉道:“女人,总是如此麻烦,无能又不讲道理,你们就是靠这些活下来的么……”
随后松开杜泉的下巴,那里多了个红印子,他搓了搓指尖,走到窗边停下,看着远处天地间那条含混不清的界限,头疼忽然发作,他闭眼揉了揉额角,说道:“杜泉,世道艰辛,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再犯蠢,会丢命的。”
杜泉看着他的背影,皱眉琢磨了一下,这次倒是回得利索,“是,我记住了。”
她收拾了东西出去,临走时就见银九靠在窗棂上,一只手捏着眉心,似乎很痛苦,他不会是真的病了吧。
磨蹭着下楼梯时她恰好碰到楼月生,他肩上挎着那个冒寒气的黑色皮箱子,神情严肃地同身侧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人快速交谈。错身之际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她隐约听到“蛊虫”两个字,便和他们拉开距离。
难道是……银九中蛊?
牡丹下的?她这么厉害么?
她心事重重地去厨房洗了碗筷,随后拎着灯往回走,天上星河纵横,流淌着银色光芒,风里裹夹着清爽的味道,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吧。银公馆的夜里寂静非常,初来乍到的时候她走夜路还挺害怕,时间一久反倒觉得清净。
看吧,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难以适应的,恐惧、猜忌亦或是愤恨,时间久了,都能心平气和的面对。
冷酷如银九,相处久了,也没那么不近人情,他只是狠得坦荡,坏得敞亮。
忽然一阵响动从不远处传来。
“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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