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姜柠便给出了答案。她说:“他叫周向东。卫医生,他叫周向东……”
姜柠一连说了两遍,卫医生嘴边做了一个“哦”的表情,了然说:“我有一个患者的确叫周向东,我们正在想办法医治他,你是他的女朋友吗?”
姜柠看着医生的眼睛,脸上闪现些许疑惑。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如何确认她和周向东的关系的,但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有两个女人,都说是周向东的女朋友。
卫医生笑了笑,说:“周向东意识没有苏醒的时候,叫了很多次你的名字,我想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我可以用有利于病人恢复和改进的名义让你去探视周向东,这样你也可以开导一下他。”
卫医生一直观察着姜柠的反应,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对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过慢慢的,那些灵动又消散开去,变成了另外一种她若看不懂的神色。
姜柠失落地低下了头去,半晌,她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会想让我看到的。”
“嗯?”卫医生没有听清,“抱歉,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姜柠摇了摇头,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一个笑容,说:“见面就算了,不过,我想请你帮我给他带一样东西。”
姜柠郑重地抬起双手,将写好的一张字条递到卫医生跟前,恳求说:“请务必让他看到,拜托了!”
她甚至给她鞠了一个躬。
卫医生接过字条,字条看上去是从笔记本上扯下来的一张纸,边角还微微皱着,像是曾被水渍浸湿过。
“我可以看看吗?”卫医生礼貌问。
“嗯。”
卫医生慢慢将字条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行字,一笔一画都写得极重。
明明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字,卫医生却看了很久。这是用年轮许下的承诺,字里行间透出来的爱意和执着,让她一个旁观者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这个快餐式的时代,像他们这样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
至少她从未遇见过。
看完纸条,卫医生停下了观察和试探。她以一种和姜柠同样认真的神色,许诺说:“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他看到这张字条,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以周向东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承受不住善意的谎言。”
“我知道,谢谢了。”姜柠轻声回道。
她最后对卫医生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离开了心理咨询室。等人一走,卫医生又看了眼字条上的那一行小字,忍不住喃喃说:“还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卫医生想起了最近关于她患者的一些小事。
周向东住院期间,总共有三个人来找过她。一个是周向东的父亲,一个是姜柠,但最先来的,是莫莉。
莫莉跟姜柠长得很像,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姜柠给人的感觉是那种淡淡的,隐忍的,像雏菊一样。而莫莉却是一株紫杉,她是那种精致聪明的女人,看上去美丽又高傲。
莫莉是为了周向东的病情来找她的,在得知周向东没有求生意识的时候,她足足在她的办公室里站了老半天,烟一根接着一根抽,抽的很凶,从头到尾都没停下。
卫医生并没有提醒莫莉医院不能吸烟,只是在闲聊的间隙,问了她一个和姜柠一样的问题——
“你是他女朋友吗?”
卫医生忘不了当时莫莉的眼神,有自嘲,有回忆,也有悔恨。
莫莉指间的烟,终于停了。过了好半晌,她回道:“算是吧。周向东他……能治好吗?”
卫医生无奈地说:“说实话,我并没有多大把握。在我们心理学上,依周向东目前的状况来看,首要之急是有个人能唤醒他的求生意识,而那个人最好是他生平最珍视、最在乎的人。”
莫莉回头看她。卫医生顿了顿,但为了周向东的病情,还是实事求是地说:“患者在昏迷的时候,经常会无意识地叫‘姜柠’这个名字,你认识吗?”
莫莉夹烟的手微微抖了抖,她胳膊交握在胸前,看了很久很久墙上的宣传画册,才说:“是吗?我知道了。”
她之后便走了。
卫医生晃了晃头,将这些横七竖八的回忆都抛却在脑后。她又看了眼姜柠交给她的那张字条,不自觉在嘴角勾勒了一个弧度。
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能够开启周向东心门的那串钥匙,不是高耸入云的紫杉,而是那朵淡淡的雏菊。
当日下午,卫医生便将姜柠的字条夹在病理报告内带进了周向东的病房。她这次去得很巧,推开门的时候,周向东刚好醒了。
不过却和睡着没什么分别,他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良久都不曾转动一下。
卫医生见怪不怪。这样的眼神从周向东醒来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持续整整七天了。再过两天他就要被送回联邦监狱,卫医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一个自我放弃的人,是没有机会活着走出那座囚笼的。
“hi,jack,我又来看你了,今天感觉还好吗?”
卫医生叫的是周向东的英文名,她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但回答她的,依旧是死一样的沉寂。
卫医生看着眼前这个才28岁的男人,忽地感到有些心闷,忍不住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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