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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昨儿夜里混闹了一通,两兄弟早起得都有些晚,陈尚武这素日晨起练早功的人也贪温柔,多睡了些时候。

搂着他弟哄着要起床时候,早晨已过去了大半,陈尚武便也没打算去问堂倌找地方练拳,只把他弟哄起来,两兄弟上街去转转。

人靠衣裳马靠鞍,京城大地方尤甚,他不想他弟因穿着出去受气,再穷也还有钱傍身,他那鞋……也实该添一双了,陈尚武想起来便觉得昨天晦气。

两人去街上买了些吃食零嘴,陈尚武跟他弟都添了衣裳,陈乖宝换了一件软丝料的雨过天青色束腰袍,里头是件正玄色的底衣,他哥给买的束腰青丝编带一勒,底下坠着到膝的走动间坠来坠去的梅花结,不显大富大贵也十分俊净利索,趁着那小脸,人又雅又艳,松柏发梅蕊似的。

早晨通运楼近处街上繁华又卖早食,东西新鲜,正是人多时候,巷多道杂的,陈尚武一路背着装东西的包袱,也换了身好活动的玄色束袖窄衣,普通的韧性棉料,他们东西没买多余的,却也花费了不少,京城的物价并不比徐县,东西都贵,他练拳脚好活动,又费衣裳,不值当穿好的,省些钱来要备着他弟用,他只过得去便罢了。

啥衣裳到他身上都能叫他穿出一种不好惹来,人群里高得显眼,陪着前面蹦跳看人的他弟,烁目魁身,面貌不俗。

两人买完衣裳,便说要去前头远街上看看,左右也是乱转陪着他弟玩儿。

过了两条商街的夹道,见前头人纷纷议论着往后返,都不前去了。

“………快回来……可怜人死了…………”

“……………丢了……又死了………”

“唉…………不分家………闹的……”

“………”

人群走过去吵吵嚷嚷,听不真切有这些话,他俩便隐约知道前头是谁家有丧。

从巷子里挤过去,到跟前了才看见,前头三条正街都叫封了,街边白幡如海从东头引过来,冥纸飘道,商铺紧闭,门面也都给挂着丧,路两边隔一段儿便有披麻戴孝的锦绣丫头跪着往火盆里烧纸,哭哭啼啼的,穿八宝袈裟的和尚们分程在路中执鱼念经,路边全站着面目威严簪白缨着白裳的护军,显是哪个高官家里人没了。

这封街堵路又派军的气派,应不是一般官家,死得人是有大身份的,甚至还有一副明黄龙纹引幡在里头杂着,是皇家之制,当今不准,这谁敢用,可见尊贵。

陈尚武小地方的,初来京城,不熟悉这里的官体,只瞧这般气派,路边披麻的皆是军士,心道应是个武将家的。

那一道道招魂幡上的阴表,字多字体又繁杂,显是写的人为拍马屁,极尽夸赞,各路阴司都要打招呼,什么阴鸷告文都涉及,陈乖宝大字不识一个,陈尚武也只杂七杂八挑出来一些“一品诰命夫人”、“贤淑良慎”、“八方阴司通融”等语认得,其他便费劲儿了。

近年,却也没听说过朝中有哪位新贵武将得圣心到如此,夫人去了也破格赏皇制。陈尚武心下虽疑,但人家的热丧,街道正过不去,这也不是让人看热闹的事儿,二人便收了心,该买的都买了,听那两路震天的哭声诵经声,心里也拧着,不愿在此悲处,扭头要回通运楼歇息吃饭。

正走到近通运楼前门的一处巷弯,却突然来了一个满身脏垢的老乞丐,不知是发了酒疯,还是讨饭叫人打傻了,一个劲儿往头里蹦跳走路的陈乖宝怀里扑,一双脏手把陈乖宝从头摸到脚,口里“喜啊悲啊”地混喊,哭哭笑笑。

陈尚武惊得赶忙把那老乞丐从他弟怀里往出拉。

那老乞丐倒也没缠,不叫他拉,又赶不及似的,哭哭笑笑地拉着他那破碗烂棍儿赶紧走了。

没头没尾,混帐的很。

陈尚武要气得拉住打一顿吧,是个可怜人,胡子拉碴地白了,年纪又大了,不追上去打吧,可看看吧!新给孩子买得一件好衣裳,叫那老乞丐揉得皱得好比牛嚼草烂,又贴身摸得孩子一身脏,得亏身上衣裳颜色深些,还能撑着走回去再给脱下来洗。

“他娘的邪门日鬼!什么人性这是!”

又气又无可奈何,看一眼也不能怎样,只叫那老乞丐奔出巷子。

“站住,你给俺回来!”他弟却急得很,莫名其妙把衣裳脏了,老东西又不给个交待,冲那老乞丐不住扯嗓子喊,昨夜里本来跟他哥刚吃到嘴里新鲜又弄了几回,刚才正一路撒娇要疼要痒要背的,这会儿却气得没了,脸全变了颜色,扬起拳头拔步要追,跳起来叫道:“俺今天非得捶死他!”

“乖宝!”陈尚武把人拉住了,叹口气沉稳下来:“算了,不过是个可怜人。”

“咱还有一身呢,里面那身不蓝不绿不也好看呢嘛!能换呢,哥又不是只给你买了一身。”陈尚武拍拍背后鼓囊的青布包袱,里头大部分都是给他弟买的东西,给乖宝捧着脸擦脏指印儿,摸他弟气得脸都烧起来,粗声哄道:“没事儿!别学那么小器!”

“不过是个老货,算了,哥回去给俺们乖宝洗洗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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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劝道:“新衣裳总要洗的,不然穿着也扎人,哥正好给你洗了,这不是凑巧嘛,洗了再他娘叫俺们乖宝舒舒服服地穿!”

“凭啥你洗啊,他咋不赔,是他的错!”陈乖宝气消不了,拉起自己脏兮兮的衣袖看脏了多少。

陈尚武笑:“你看那像是有钱赔?算了啊。”

再回头人也跑了,早没影了,陈乖宝只能烦躁地甩下衣裳襟,蔫道:“那回吧,俺脱下来洗算了。”

陈尚武便带他往回走,一路哄说,陈乖宝因为身上好好的衣裳脏了,高兴不起来在乎的很,眉心小红痣皱起来藏得紧紧的。

回了酒楼。

陈老板在柜台正算账,见他们进来,客气热络地打了招呼,陈尚武拉着弟弟也应了。

等他们上楼,陈老板冲堂倌使眼色,叫跑快点儿从另一处楼梯上,去给报信儿。

于是陈尚武正拉着弟弟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便听身后有人喊话。

“好哥哥,原来在这里?叫我好找!”

他俩回头看,不正是昨日那吐了他满鞋的花脸娘们儿从廊那头过来了。

这回这娘们儿没前呼后拥了,头上也没戴什么花啊草,脸也干净着,穿着一身秋白色锦衣,佩玉腰环的,陈尚武不得不承认,倒有些他死鬼老子说的那貌比潘安,形似卫玠的意思,身后带了一个矮个子相公,那娘们儿亲亲热热地上来,见了面,立刻双手捧住陈尚武手拉着笑道:“好哥哥,可算找到你了!”

“叫人惦念死了!想煞我了!”

陈尚武往后直退,浑身一抖,张嘴便要:“肏你………”

又瞧他旁边那矮个相公都是一身富贵,他又是从廊那头过来,那头来往的人,多得是那底下狎妓泛舟的,整日大摇大摆这酒楼多的是人不敢惹,路过都要先让道,陈尚武不是昨天叫吐得实在生气的冲动时候了,到底止住在嘴边的脏话,只使力要把手自己抽出来。

这娘们儿拉得紧,倒有些力气,陈尚武便面无表情地较劲道:“不好这么亲热,俺不好这口。”

叫这娘们儿亲亲热热把手捧着,顿时便理解了他弟弟刚才的愤怒,平白无故,他也沾上脏东西了这不是!

陈乖宝看着这男人拉住哥哥不放,登时也警铃大作,一双揉人的眼睛锁住他,澄灵灵地把朱承昭紧盯着。

“你………!”朱承昭闻这臭穷酸的琼州来的卖鱼佬此言,面上也恶心地隐变,顿时放了手,只恨不得立刻擦擦。

却叫陈乖宝盯住看得心里甘美,陈乖宝警惕他,又走到前头要把哥哥霸着,朱承昭看着护在兄长身前的小美人,又换了满脸正色,有礼有节地稍弯腰,抬起脸抱拳歉声道:“哥哥,哥哥误会了,在下不过是仰慕哥哥一表人才,昨日又多有冒犯,今日特地来陪罪的。”

他哥还没开口说话,陈乖宝却只把他哥往后拉,要开房门推他哥进去:“哥,不理他,咱不许理他,他不是甚好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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