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郓这地苍茫辽阔,与永宁的缱绻温柔不太沾边,可她今夜心情极好,夜风吹来时,遒劲的枝叶轻轻摆晃,连带周遭的夜色也变得秀丽起来。
白念同他们作别后,上了马车。
初时,马车行得迟缓,车轱辘的声响回荡在细长的小道上。然而,没走多久,木材断裂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车夫下马车细查一番后,隔着车壁回道:“小姐,车轮子出了些问题,怕是不能走了。”
白念讶异地张了张嘴:“来时分明是好的。”
她在流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行至左侧一瞧,车毂和轮辋处的直棍出现了一道裂缝,这道裂缝细小,纵使断裂,一时半会也出不了甚么大事,可若行得久了,难免不太安全。
“不若我折回苏府,同苏府借辆马车来?”
白念不愿叨扰别人,也没这般娇气。她舒展了身子,笑道:“今夜夜色正好,客栈离这儿也不算太远,我同流音走回去便是。”
车夫兀自牵着马车停靠一侧,白念同流音并肩而行,二人时不时地说上些话,倒也不觉得无趣。
走过这条小巷,便是应郓宽阔的街市。街市上还有行人,有些酒肆茶馆正清理桌椅,清账打烊。
空旷的街市突然响起一阵平稳的马蹄声,白念靠至一侧,正要让道,却见马背上的男人陡然牵动缰绳。
马儿哀啸,调转马头,白念抬眸去瞧时,正对上祁荀灼灼的目光。
她佯装没瞧见,埋首绕开,祁荀却翻身下马,紧跟在她身侧道:“好巧。”
白念觉着莫名其妙,不由地加快脚下步子。
街市两侧的大红灯笼高高悬起,人影随着白念的步子,不断移动。任她走得如何快,祁荀的身影总是捱着她。
她没好气地站住步子,扭过头问道:“小侯爷跟着我做甚么?军营无事可做?这般空闲?”
还未及祁荀说话,流音率先瞪圆了眼,她张了张嘴,望向白念,又指了指祁荀:“小姐,你方才唤他甚么?”
白念深吸一口气,似不愿再提及此事:“我要回客栈了,你再跟着我,我便去报官,说你...”
话到嘴边,‘意图不轨’四字被她生生咽下,因她实在想不到,应郓有哪个官爷胆敢管祁荀的事。
祁荀眉尾微抬,丝毫不在意此事。他牵着马,走至白念身前:“我也是恰巧路过此处,瞧你走得有些累,便想送你一程。”
白念瞥了一眼乖顺的马儿,自然知晓祁荀所说的‘送她一程’是为何意。
“既是恰巧路过,想来是有事在身,既是如此,我便不多加叨扰了。况且今日夜色正好,我乐意走。”
闻言,丛昱识趣地从酒肆上一跃而下,他牵过祁荀的马,极有眼力见地回道:“主子,您想办的事小的已经替您办妥了。”
您爱干嘛便干嘛去。
祁荀强压笑意,轻咳一声后点了点头。
流音和白念蹙着眉头,二人皆认得丛昱,只是没料到丛昱竟是祁荀的人。
“流音姑娘。上回我救过你一回,你还没谢我。正巧我办完差事,有些渴了,前边有座未打烊的茶楼,请我喝盏茶,应也不过分吗?”
还未等流音反应过来,丛昱便推着她往前走。
寂静的长街,只剩白念和祁荀二人。
白念望着流音离去的身影,浑是怒气地回过头:“你这是做甚?”
“白日里你不肯听我解释,想着你正在气头上,便想等你气消时再同你细说。”
所以甚么‘好巧’、‘正巧遇着’都是假的。如此想来,就连着她的那辆马车,也坏得稀奇。
白念不留情面地转身走开:“我仍在气头上。”
祁荀紧紧跟着,后来索性绕至她身前,倒着往后走:“那小姐如何才能气消?”
他一如既往唤她‘小姐’,便是可任她随意差遣之意。
白念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抛却他刻意欺瞒一事,祁荀待她确实不错。可话说回来,他到底是矜贵煊赫的小侯爷,将来亦有爵位要袭,且不说他同那宁家是结下姻亲的,纵使没有,他的婚事也不能随着他的性子来。
见白念不说话,祁荀立马挽起自己衣袖,露出一段紧实的小臂:“喏,给你。”
白念止住步子,眨了眨眼,疑惑地望向他。
他上前一步,语调中带着诱哄:“给你撒气好不好?”
第59章 消气 你放开我呀
“给你撒气好不好?”
应郓街市空旷纵深, 抬眼望去,街市两边的铺子尽都纳入眼底。偏祁荀站在她身前,笔挺的身姿倾占着她的目光, 酒肆里微弱烛火照着他的半个身子, 半明半暗, 五官棱角愈是分明。
白念看得痴,心里一软。她正欲说些甚么, 转而记起祁玥叮嘱她的话。
“你可不要轻易便原谅他,愈是好说话, 愈是好哄,男人便容易得寸进尺, 再不肯对你花心思。”
祁玥性子直,甚么都同她说,分明比她还小上几月,说话却是一套套的。
若教祁荀得知,他的堂妹非凡不帮他说话,还倒打一耙, 怕是能气出病来。
白念盯着他一动不动的小臂, 本想着去咬一口,对上他认真的神情后, 到底有些不忍心。
她正要推开,忽然听闻一阵急促的马车声。有一头戴黑色帷帽的车夫牵动缰绳,马儿兴奋激昂地朝后背祁荀冲来, 似是不受控制。
白念瞪圆了眼,疾呼了一声“小心”,顺势将祁荀往另一侧推。
得亏祁荀眼疾手快,他退至一侧时, 拂开白念的手,小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肢,连带着白念一并躲开马车的冲撞。
直至车轱辘声远去,他也没有松开白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