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见鬼了,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一姑娘近了身。
修长的手指轻摁脖颈,面上神情错综复杂。
对上车夫疑惑的眼神后,他淡然地道了声:“无事。”
车夫不疑有他,搬来轿凳:“珠翠阁到了。”
白念理着裙衫发髻,俯身下轿前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压下心里的焦灼。
珠翠阁是永宁最出名的头面铺子,里边的掌柜单凭一双巧手,笼络了不少贵女,每岁下来,都能赚得盆满钵盈。
白念是珠翠阁的常客,她这回出府,一是替自己置办些头面,二则是买探病的回礼。
这里的掌柜名唤瑛娘,她瞧见白念的身影,不做犹豫,便将置于柜内的几个紫檀木匣缓缓端出。
匣子一开,里边的钗环珠玉皆非凡品,首饰一侧以素白纸条明码标价,轻轻一扫,便能瞧见不低的价目。
白念捻起一对红色玛瑙耳坠,耳坠在耳垂边上比对,小姑娘侧着脑袋,从铜镜上映出一张细腻柔软的脸。
她将木匣轻轻一阖,转手交与流音手中。
瑛娘笑开了花:“好物配美人,小姐当真好眼光。”
说着,她又将面前的匣子推至白念眼前:“这是珠翠阁才出的贴翠华胜。昨儿还没出呢,竟教小姐撞上了。”
白念捧出华胜,华胜拱成椭圆,用了当下最时兴的烧蓝工艺。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艳了些。”她捧着华胜,转身对上外边的日头:“兴许阿娘会喜欢的。流音你觉着呢?”
白念拿不准主意时,便爱问身旁的人,诸如流音,诸如祁荀。
流音到底是姑娘,多少知道些。
祁荀却从未陪姑娘家买过首饰,这些林林总总的珠翠,除了颜色不一样外,哪有甚么旁的区别?
然他不愿驳白念兴致,佯装认真瞧看后,开口回道:“兴许更配夫人些。”
祁荀初来白府,又在扶安院当值,原没甚么机会见着白家夫人。
只有一回,他出府采办,回来时远远瞥见一衣着华丽的妇人站于角门。
依照她的衣裳头面,想来正是未曾谋面的白家夫人。
“那便将它赠予阿娘。还有旁的吗?”
瑛娘为难地望了一眼大开的格扇,见没甚么人进来,才慢吞吞捧出另外几个木匣。
“姑娘瞧瞧,这是一整套的头面。”
木匣一开,里边流光溢彩,镶嵌在上边的翡翠水头极好,白念正要一一相看。
正此时,珠翠阁外响起熟悉的声音:“掌柜的,我那套头面可还留着?”
掌柜面色一僵,讪讪赔笑。
“白姑娘,您可相中了?”
白念回身瞥了一眼迈入门槛的赵婉,当即明白掌柜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想来赵婉一早便说好了这幅头面,掌柜见她迟迟不来,唯恐价高卖不出去,这才想着快些转手旁人。
“既有人定了,我便不夺人所爱啦。”
说着,她移开眼,再去挑选另外的。
赵婉瞧见她,款步走了过去。她着于秋包好头面,毫不犹豫地递与白念:“妹妹若是喜欢,姐姐赠你便是了。”
白念推却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喜欢归喜欢,她可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
更何况这幅头面本身就是赵婉先定的。
“先前打叶子牌时拿了妹妹不少东西,如今我还上些,妹妹怎还不答应了。”
说着,赵婉便将那木匣子往白念怀里塞。
白念被她突如其来的殷勤吓着,打叶子牌耍阴招时也不见她手软,眼下怎还客气上了。
她双手向外,仍是推拒。
二人双手相接,赵婉垂着眼,唇角处扬起一抹诡诈的笑意。
忽闻一声珠玉破碎的声响,镶嵌在头面上的珍珠跳落在珠翠阁的木质地板上,最终沿着缝隙四处散开。
白念松手去捡,正此时,赵婉身子前倾,轻呼声从白念的耳旁擦过。
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白念瞪圆眸子,眼疾手快地扯住赵婉小臂,奈何她力气小,二人轮番摔下去。
赵婉在下,手臂被几颗珍珠压出红印。
白念则被一双大手从身前托住,她腰腹骤紧,脚尖离地,整个人被祁荀单手捞起,直至没有珠玉的平整地面,才被缓缓放下。
“小心些。”
白念“奥”了一声,垂眸去瞧鞋面。
方才去扶赵婉时,她也没多想甚么,只觉得人就在眼前,是可以伸手拽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