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宫,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榕桓了。
马车在祁王府门前停了下来,漓儿搀着江阮下了马车,江阮抬眸看了一眼,祁王府还像是他们离去时的那般样子,没什么变化。
但等到江阮进到祁王府后,便觉得其实王府里还是有变化的,他们住在这里时,这里是有人气的,而此时整个王府却寂静无比,仿佛根本就没有住人。
冬日的阳光有些冷寂,寒风飒飒,给这座王府平添了一份冷清。
江阮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缓缓的走着,从大门处到前厅,一个人都没遇到,与她一同前来的贺羽先她一步入府,转了一圈,此时过来道,“小公子不在府里,二爷在夫人与主子以前住的院落里。”
江阮抬步往以前她与祁烨住的院落行去,府内花木凋零,尽显萧条之意。
琼花树下,一蓝衫男子正自斟自饮,看到江阮出现,倒是没什么惊讶,对她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来了。”
江阮福了福身,“二哥。”
沉锦并未站起,也并未行礼,指指对面的凳子,“弟妹,请坐。”
江阮对漓儿招招手,漓儿上前,将食盒内的饭菜端出来摆到石桌上。
江阮在沉锦对面坐下,开口问道,“桓儿不在府中?”
沉锦看着面前的下酒菜,乐的嘴巴都开花了,“不在,不在。”桓儿不让府内有下人,想让人做顿饭都没有。
江阮有些失望,昨日她听宴琨说桓儿这几日都在相府里,那么,这些日子,桓儿都不曾回过府吗?那他是如何吃饭的,如何睡觉的?无人在他身边照顾,他是如何生活的?
她让人时时将桓儿的情况告知于她,现在想来她知道的那些一切安好的消息怕是榕桓故意告诉她的。
沉锦似是猜到了江阮心中的担忧,一边大口吃着饭菜,一边道,“其实他已经长大了。”
“再大,在父母心中,也是个孩子。”江阮叹了口气。
沉锦筷子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江阮,继而恢复正常,继续大口吃着饭菜。
“这院中的琼花是小三儿亲手为你做的?”沉锦口中含着饭菜,含糊不清的问道。
江阮先是愣了一下,小三儿?才反应过来,她家先生排行老三,他口中的小三儿说的应是祁烨。
江阮抬头看着那一树琼花,点点头,“是。”
沉锦笑出声,“他哄女人倒也有一套。”
江阮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锦的话,呐呐应了声,“也还好。”
沉锦大笑出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江阮执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
沉锦笑过之后,长叹一口气,“快过年了,过完年后我也应该回去了。”
江阮愣了一下,“回哪里去?”
“回边境,去替小三儿守着他的疆土。”沉锦晃着手中的酒杯,支着下巴挑眉看着江阮,“其实当初有很大的机会,你嫁给的人也许会是我。”
虽然沉锦的话似有冒犯之意,江阮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淡淡一笑,“我家先生说,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沉锦勾唇笑,细长的眉眼微微挑起,却是移开了眸子,声音变得有些悠长,“夫妻之间大抵是互补的吧,你身上,有小三儿最渴望的东西。”
“嗯?”江阮疑惑。
沉锦饮了一口那醇香的酒酿,眸子满足的眯起来,“我们兄弟三人,老大年长一些,性格稳重,我与小三儿年龄相仿,我长他两岁,在老大面前,我俩倒像是长不大的孩子。”
“你别看小三儿现在一副仙仙的样子,以前的时候贼精贼精的,我在他手上吃了多少亏,那时候他还会笑,会闹,现在...”沉锦重重叹了口气。
“想来是什么时候他的性子变了,便是那年老大死的时候吧,七八口人,加上嫂子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无一幸免。”
江阮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几下,看向了沉锦。
沉锦也看着她,很直白的道,“大家都清楚,姓蔡的和太子想要的是小三儿的命,老大是为了救小三儿,所以才死的。”
“小三儿也算是死里逃生,带着桓儿拼死跑了出来,那一年,小三儿像是疯了一般,看着自己亦父亦友的兄长惨死在自己面前,那种无力感,足以击垮任何一个人。”
江阮放在膝头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她知道这件事情,只是祁烨说起来时只寥寥数语,其中苦涩并未多言。
沉锦又饮了一杯酒,“我说这些,并没有其他意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是老大自己的命,怪不得他人,可是,小三儿并非这么想,这些事情一直压在他的心头,无法抹去。”
“踏着无数人的尸体坐上这个皇位,并非他所愿,他表面上寡淡无情,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小三儿比任何人都重情,那幽云三十六骑,每一个都是他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幽云骑为何对他死心塌地,每一个人都可以为他付出生命?世上本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些都是他拿命换回来的。”
“我们二人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十几年,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回家,回到林家,那里有大哥大嫂等着我们,有温暖的烛火,有义父,有孩子的笑闹,有饭菜的香味,有大嫂亲手做的衣裳,现在想想...”沉锦忍不住偏开头,拇指粗粝的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沉锦静默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绪又看向江阮,“我很久没有看到现在这样的小三儿了,他最想要的不过一个家,而你恰恰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什么皇帝皇后都是虚的,对小三儿而言,家才是最重要的。”
江阮的心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晴思走的那一日,祁烨所说的鳏寡孤独,江阮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何他做了皇帝后,会变得如此敏感善变,他一直都在害怕吧,害怕他的兄弟,害怕他的娘子,害怕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仰头看他,害怕因着所谓的龙椅,让所有人与他疏远了关系。
江阮重重点头,“我知道了,二哥。”
沉锦没有再说话,一杯一杯接一杯的饮了半天,直到太阳快要西落,天空布满红霞。
沉锦似是有了些醉意,偏头看向江阮,“你信命吗?”
江阮没料到沉锦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下,然后细细思索了半天,才开口,“信也不信,以前不信,后来见了先生以后,似是又信了,命,好像真的是天注定的。”
沉锦托腮笑,“小三儿便是算命的,他算的命极准,他可有替你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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