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事,就怕有个带头的,此刻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好好的中秋大会竟成了诉苦大会,直将海生他娘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想无理取闹都接不上趟儿。
从出生到现在,海生何曾被人这般集中攻击过?当即往地上一坐,扯开嗓子便开始哭嚎:
“你们都欺负人!”
“我爹是英雄,你们的命都是他救的,你们欠他的!”
“我告诉我爹去!”
海生娘怔了下,一咬牙,竟也熟练地跟着往地下滚,又拍着大腿大哭大喊,嚷嚷一群老少爷们伙同外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什么的,十分凄厉。
“什么叫他爹救人?分明是大家拼了命自救……”
“这都多少年了,以往咱们不计较,没成想反倒叫他们得寸进尺!”
“好个泼妇,难不成是自己哄自己上瘾了?分明没影儿的事儿,她竟喊得跟真的似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虽然恨得牙痒痒,可都有点不知所措,这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头,实在不好背啊!
展鸰知道村中百姓虽有些自私,可本质上倒也不失淳朴,尤其现在又是大庭广众的,说不得便下不去这个手。若不来点外部刺激,只怕这娘儿俩又要像以前那样蒙混过关了。
“不必你告诉去,”展鸰忽然笑了,分明笑的极好看,可也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笑容的村民们都无端觉得后脑勺发凉,“还是叫你爹同你们说吧!”
他爹?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齐齐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爹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说?
仙姑,大过节的,您老人家可别拿我们耍乐!
展鸰也不管那些人灰突突的脸色和不住哆嗦的手,只是笑眯眯的从席桐手中接了另一张符纸过来,又神神道道的来了一番猛如虎的操作,然后环视众人,十分深明大义的道:“今儿是中秋佳节,很该阖家团圆的!”
众人:“……”
这,这就不必了吧?
咱们活人聚聚就罢了,死了的……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待在该待的地方不好吗?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何苦奔波!
可仙姑的手段和名望在前,饶是大家心中都哭着喊着不愿意,可谁都不敢说出口。
开玩笑,万一仙姑一个不高兴迁怒了,再施展神通,将他们的八辈祖宗都喊回来过节怎么办!你是伺候还是不伺候?
若是伺候的不好了,他们老人家一怒之下不走了咋办?
可若是伺候的太好了,他们……不舍得走了咋办!
正浑身打哆嗦间,就见仙姑手上那张黄纸符上竟也渐渐显出来一个中年汉子的形象:那汉子冲前方伸出双手,嘴巴微张,旁边还有一个大字!
村长靠的最近,看的也最清楚,脸一下子就白了,忍不住失声道:“来,来!他,他叫谁去?”
这人大家都认得,可不就是海生他爹么?
大过节的,一个死了个人冲着他们喊“来”……
饶是郭先生和纪大夫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可等这一幕真的到来,却也不免跟着汗毛倒竖,只觉得正午炽热的阳光照在身上,仿佛都变得冰冷彻骨了一般。
一阵海风吹来,周遭大树枝叶刷拉拉响成一片,此时此刻更显鬼魅。
有胆子小的妇人承受不住,当即两腿一软跌倒在地,两排牙齿都忍不住跟着发抖了。
站在海生母子附近的人也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去啊,他喊你们了,快去啊!”
“是啊,你们不是口口声声想的慌么,快去啊!”
这他娘的,赶紧去啊,你们要是不去,这个鬼一生气,再硬拖了旁人去凑数过节可如何是好!
再看海生母子……早就吓的抖若筛糠,莫说上前同亲人寒暄,这会儿还本能的手脚并用往后蹭呢!
即便旁人不明说,他们两个人心里可门儿清,这些年没少装傻充愣的祸害了旁人!
王嫂子最是个口直心快的,当下不由得啐了一口,愤愤道:“怪道有怨气呢,谁去了那边之后还给人这样败坏名声不得气活了啊!”
海生他爹生前也算个老实人,可怜他拼命操劳了半辈子,如今名声都给老婆孩子败坏了。
展鸰笑眯眯的冲海生母子招招手,语气极尽温柔,“来啊。”
海生母子:“……”
不不不,不去!
“来啊,你们都是一家人,怕什么?”
“……啊啊啊啊!”
娘儿俩看着越走越近的展鸰,终于吓到崩溃,相互抱作一团抖个不停,鼻涕眼泪齐流,嗷嗷叫着往人群中退去。
可他们怕,旁人更怕啊!不等他们推过去,一群村民便跟受了惊吓似的轰然散开……
到底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见现场乱作一团,村长面上也挂不住,强打精神上前,哆哆嗦嗦的道:“仙,仙姑,不如先将他们关在一处,叫他们自家人好生团聚……”
咱们先过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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