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被冲刷的很干净,呼吸间满是泥土和花香,偶尔有虫子高低鸣叫,让人有种在约会的错觉。
替贺家送东西的是很有脸面的仆人了,这会儿正在下头斜欠着身子坐着吃茶,偶尔根据蓝源夫妇的问话回答几句,见展鸰和席桐夫妻两个相携而来,那人先是一怔,继而狂喜,忙起身行礼。
“原来展大爷和夫人也在此处,想来家里去一家客栈送礼的要空走一趟了。”
展鸰和席桐都认得他,也是当初跟着贺衍和郭凝在一家客栈做客的老仆人之一,估计是信得过的,不然不会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而且还来蓝家送礼。
“还未恭喜席大爷、展夫人,”那人笑道,“老爷和夫人路上就听说圣人亲自下旨褒奖的事儿了,也是欢喜的了不得,连着好几天都直道可惜不能亲自道贺。”
“也是机缘巧合罢了,”两人谦虚一回,分别落了座,又问,“你们老爷夫人什么时候到的?身体可还好么?少爷和姑娘也都还好?”
那人满脸堆笑,“上月底就到了,还时常说起两位,只道有空必然要再去瞧瞧的。少爷和姑娘也都十分想念蓝少爷,这次去送礼的人也带了不少书信呐。”
可惜没想到人在这里,倒是走岔了。
展鸰就下意识的想,等稍后家去一看,会不会又多了半仓库的布……好在走之前她跟席桐都安排好了,基本上把认识的人家都列了出来,不管谁送礼,铁柱和二狗子只要按照他们事先排好的流程招待就成。
蓝夫人就笑,“我估摸着你们就有话要说。对了,若有什么书信要捎带的,也一并叫他带回去便宜。”
正坐在展鸰身边玩耍的展鹤就道:“我想给叔叔婶婶还有哥哥、妹妹写信,也能带么?”
他这几日又会背几篇书了,还做了两首绝句呢,正好写给哥哥瞧瞧。
众人就都笑,蓝源点头,“自然是能的。”
蓝夫人就十分和气的对来人道:“你也听见了,这要带的东西有些多,少不得留你做住几日再家去。”
那人忙称是,又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原本预计该是昨儿下午就到的,奈何有几日阴雨连绵,不大好走,今儿也差点儿被关在城门外,好歹算是紧赶慢赶的挤进来了。”
蓝夫人又问起郭凝近况,那人就道:“平饶县并不算多么富裕,好在风景如画,四季如春,且民风淳朴……”
众人听了,都略略放心。
因贺家来人送礼的缘故,次日展鸰与蓝夫人说话时就难免聊到郭先生,蓝夫人就问起郭先生的近况。
展鸰道:“当时着实消沉了一阵子,不过估计也是放不下后人,瞧着倒是比以往看开了不少。”
蓝夫人就唏嘘,“他老人家也是令人扼腕。”
好容易养了一个儿子,偏还是那样的白眼狼,老了老了,却闹得好好一个家支离破碎,谁说起来不道一句可惜?
哀莫大于心死,人活着就怕心如死灰,郭凝也是对症下药:郭老先生之前退隐,一来是因为发妻去世的打击,二来是觉得养出那么个儿子来,上愧对朝廷,下愧对列祖列宗,所以有点儿自我封闭的意思。可如今他见了女儿、女婿,还有活泼可爱的孙子孙女,自然就狠不下心来了。
哪怕他肯放弃自己这辈子,难道就能不为女儿一家子考虑了?
人一旦有了牵挂,自然就有了活气儿。
因气候湿热,许多东西不便携带,且这次展鸰和席桐都是客居的身份,倒不好送什么,只是写了两封信给郭凝和贺衍。展鸰又顺便回忆了下临走时郭先生的模样画了两张画,只盼能略缓解下思念之情。
第120章
端午节乃是新明州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之一, 每到这日, 人人都要穿新衣, 户户都要挂艾草,饮雄黄,佩戴五毒荷包以及赛龙舟。
城内当日还会在临江一带举办大型宴会, 戏剧、杂耍、赛龙舟, 晚上还有放烟火, 能想到的玩乐应有尽有,热闹极了。
本地官员及其家眷是主角, 不过这不仅是为了与民同乐,更多的还是鼓舞士气,故而其他行业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会接到请帖, 才子、乡绅、名医、巨贾、神棍, 济济一堂,实在是稳固地位、进一步扬名天下的好机会。故而能否参加当日的宴会, 就成了许多人争抢的目标和炫耀的资本。
蓝源作为新明州的父母官,是要带着夫人负责主持一系列的活动的,端午头三天, 蓝夫人终于狠下心饿了几日,端午当日总算将提前做好的衣裳套了进去……
展鸰和席桐接到帖子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说实话, 像这类注定少不了交际的场合, 两人有点儿不大想去,“都是贵人, 我们两个平头百姓的,还是不了吧。”
“哪儿有受了圣人嘉奖的平头百姓?”蓝夫人笑道,“你们呀,可是许多人眼中的红人儿!前儿老爷说,圣人有意在京城专门建造一座酒精作坊,只供皇亲国戚专用,这消息一传开,酒精越发抢手了,外头多少人都抢不上呢!”
酒精的生产并不算简单,技术和设备缺一不可,如今也才算刚起步罢了。褚清怀手底下头一批培养的匠人也只是供给京城作坊,下头州府根本顾不上,大多还是巴巴儿的排队等着从黄泉州大本营拿,听说订单都排到明年去了!
饶是这么着,还有多少人拼了命的往黄泉州挤!如今褚清怀可算是正经扬眉吐气。
“也不光当官的,还有好些能人异士,说不得你们能碰见对脾气的。”见他们不说话,蓝夫人又道:“宴会那一带可是视野最开阔的,正对戏台不说,又有各色杂耍,看赛龙舟也最方便,你们难得出来一趟,不玩尽兴岂不可惜?”
这倒也是。
展鸰和席桐就拱了拱手,“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端午节是没什么稀罕的,难得他们这回竟真的以纯游客的身份被人邀请,倒是有点儿新奇。
展鹤听说他们也去,高兴地不得了,又道:“之前走的时候郭先生就说了,叫我好生写一篇游记呢!”
去一家客栈之前,他还太小,家里人基本上也不大带他外头赴宴,不过亲戚们略走动一回罢了。如今正经出门,也难掩兴奋。
展鸰笑道:“我给你做点儿点心糖果的,到时候你跟小伙伴们分着吃。”
端午当日,大家都起了大早,穿戴一新后启程前往城西月牙河。
展鸰穿了一件灯笼袖云纱上衣,下头是同色的长裙,不过里头衬了一条颜色深一点的鸭蛋青丝裙,瞧着十分鲜亮。那云纱还是跟手腕上的玉镯一道从皇后那里赏出来的,十分轻柔细腻,中间经线每隔一段就掺进去一根银丝,日光下行走间闪闪发亮,好似揉碎了散开的银子,低调中透着奢华。
为了配她的衣裙,席桐也叫裁缝做了一套淡青色的长袍,外头同样罩着云纱罩衣。那罩衣极宽松,他身量又高,宽肩窄腰长腿,撑得起来,行走间如同一团云雾,缥缈似仙。
荷花帮展鸰戴了珍珠蝴蝶攒金丝的簪子,又收拾了随身携带的小箱子和零食包,笑道:“今儿掌柜的和姑爷瞧着就跟神仙下凡似的,真是俊!”
她和小翠儿、红杏等人都是直接跟展鸰签的卖身契,算是她这一头的人,如今这几个伺候日常起居的便直接称呼席桐姑爷。
“是好看,”席桐打量下媳妇儿,就觉得心里头柔柔的暖暖的,又顺手替她拢了拢头发,干脆利落的伸出手,“走吧。”
展鸰抿嘴儿一笑,顺势伸出自己的手,低声调笑道:“听说今儿人多得很呐,我我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得抓紧了。”
端午庆典一连三天,今儿是头一日,故而格外热闹,大街上摩肩接踵,若非是跟着知州家的车驾一并出门,有衙役在两旁开道,这一家客栈的马车简直要走不动了。
席桐略挑开车帘瞧了一回,转过头来捏了捏展鸰的手,笑道:“果然得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