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 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 琢磨着还是自己慢慢研究吧。左右原理都知道,哪怕具体细节不清楚, 想来多试验几回也能有些眉目,不过慢些罢了。
“既不炼丹,不知两位道友要那物作甚?”张道长十分好奇的问道。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席桐就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末了又补充道:“只是以前我也只是纸上谈兵,并未亲自实验过, 能不能成的,如今也不好说。”
张、宋两位道长都吃了一惊,齐声问道:“那什么高浓度白酒的, 果然能治病救人么?”
展鸰和席桐点头,郑重道:“果然。”
两位道长沉吟片刻, 到底是略年长些的宋道长捋着胡须吐露实情:“实不相瞒, 并非我等不愿, 唉,实在是此物并非我与师弟二人所做!”
言外之意就是, 即便他们有心帮忙,恐怕也有心无力!
“啊?”
这还真是没想到的。
席桐沉默片刻,又试探着问道:“我自认对工科一类略有涉猎,能否容我二人再细细观看一回?”
“那是自然。”宋道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若你们果然能做出什么酒的精的,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等虽然是修道之人,到底也生活在这尘世中,是些个凡夫俗子,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呢?”
他们平时连吃肉都不亲自动手,能不杀生就不杀生,如今眼前却有能济世救人的良机,自然也会迎头赶上。
展鸰和席桐都起身行了大礼,两位道长忙过来搀扶,四人心情都颇有些激动。
高处不胜寒,这清宵观地处山巅,人烟稀少,冷风一吹难免刺骨,可此时几人心头一片火热,哪里还能感觉到寒冷?
宋道长打头,后头三人都紧紧跟着,不多时便开门进了丹房。
刻着蝙蝠纹样的木门吱呀一声朝两边缓缓开启,一股热气骤然朝四人面庞袭来,空气瞬间扭曲,连带着毛孔都打开了。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给中间那座青烟袅袅的巨大葫芦丹炉笼了一层光晕,竟叫人一时间难以逼视。
丹炉下头还有炭火徐徐燃烧,不时迸发出细小的爆裂声,张道长有些惭愧的指着里头道:“这里的物件多是祖师爷爷那头传下来的,师父他老人家也添了几样,可惜我们这些个不肖子孙,非但没炼器的天分,如今荒废半生,连一枚像样的丹丸也没得……”
说罢,两人都是满脸愧色的垂了头。
上回展鸰和席桐来的时候,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找对付黄大仙的原材料,为了打开僵局,光是交流化学知识和试验经验就花了半日,竟没能细细观察这里的器皿,只有个大概印象罢了。
这会儿他们再一看,也觉得有些棘手。
原来那甘埚子不过是其中相当简单的一件,可以说只是其中一个零件!
完整的蒸馏器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酷似后世的圆底烧瓶,如今人称“石榴罐”,下半部分为桶形,才是他们口中的“甘埚子”。
甚至那丹房里头光是蒸馏器就有三种之多,这种跟另一种都是很简单,或者说有些简陋的,最后那种才令他们大开眼界。
这金属蒸馏器是一整套的,十分精密复杂:下面是加热用的炉子,上层是盛丹砂等药物的密闭容器,旁边还通着根管子。加热使用时,上面封闭容器内产生的蒸汽便会沿着那根管子流入外部专用的闭合冷凝罐内。
一整套设备收拾的整整齐齐,边边角角都打磨的光滑圆润,表面幽幽泛着光,还被人用古文字做了一套《道德经》的阴刻在上头,甚是考究。
这么一套下来,不光蒸汽液化率极高,而且因为基本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使得蒸馏后的液体纯度可以达到相当高的水平!
可以说,这样的蒸馏设备,即使放到后世的现代社会,也能担得起一句“完善”,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相当的试验了。
喜出望外是自然的,可大量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最要命的就是太复杂!
若是之前他们看的那套最简单的:一个圆底瓶、一个桶,哪怕不找专业铁匠,给席桐几天,或许他自己就能叮叮当当的折腾出一套来。可这个?
莫说席桐这个半吊子门外汉,就算是铁匠,想做到如此精密圆润,非积年的老铁匠不可。而且部分细节的技术难度很高,乃是外头的铁匠们不常接触的方式和技巧,不失败几回估计够呛。
展鸰捏着眉心叹了一回,十分感慨的问道:“敢问一句,令祖师出家之前作何营生?”
果不其然,就听张道长非常谦虚的道:“铁匠罢了,倒是十里八乡有些个名声,如今观中还在用的好些铁家什都是他老人家在世时亲手做的。”
这就是了。
自己既有想象力又有动手实践能力,不做出点儿玩意儿来简直天理不容。
唉,果然技术宅不管在哪片时空都令人敬佩,也叫人头痛……
张、宋两位道长显然也希望能帮上忙,本来也没什么刻意营造的仙人姿态,当即将外头累赘的大袖衣裳除了,四个人就凑在一处,或趴或站的研究起来。
如今展鸰和席桐早已养成了随身携带炭条和小本本的习惯,就边看边讨论边画草图,宋道长他们又对这等神乎其神的画技赞不绝口。
尤其是宋道长,本来他平日就爱描两笔画儿,观内许多都是他的大作。他又是个酷爱观摩钻研的,除了炼丹也就是画画消遣,如今见了此等全然陌生却又自成一家的技法,登时有些挪不开眼睛。
素知自家师弟脾性的张道长见了,忙扯了他一把,正色道:“师弟慎重!”
宋道长登时惊醒,额头上立刻见汗,十分惭愧的对展鸰和席桐作揖,“是贫道失礼了,见谅,见谅,出了这门就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时人颇重书画一道,一旦哪里出了大家之作,众人便竞相模仿。或是字体,或是绘画技法,多以创造者的名字命名,不说明出处和来源的模仿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这大概就是古代的版权意识吧。
又不乏刻苦钻研之辈,惟愿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琢磨出独具一格的新式技法,一来宽慰自身,二来也可名扬天下,叫世人流传称颂。
方才宋道长骤然见了前所未见的画法,难免激动,只顾着观摩鉴赏,哪里还记得许多?此刻经师兄提醒才想起来竟未求得他人允许!不问自取是为贼!故而也觉得羞愧万分。
展鸰和席桐却不在意,且不说这速写及其分支虚拟速写都不是他们原创,即便是原创,此等技法若果然能传播开来,自然比他们敝帚自珍来的好。他们能允许那福园州的老者旁观,自然也不介意再多传授一个人。
展鸰先飞快的给他们做了速写像,实事求是道:“若论起写意,这个自然无法与毛笔水墨相提并论,可若要论求真求快,放眼天下,如今倒再也没有旁的能望其项背。”
眼见着不过寥寥数笔,自己师兄弟二人的肖像就跃然纸上,两位道长越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想如今但凡找人画像,再快也得数个时辰!可这个?还不到一刻钟哩!且这样像!
张道长就忍不住屏住呼吸,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一碰之下就跳起来,看着指尖沾染的墨色惊喜道:“果然是真的!”
“道长不必介意,这画技……也是先师所授,非我等自创。先前倒是曾借此协助官府捉过几名罪犯,道长若是想学,也未尝不可。我们那里本已有了一个老者旁听,道长画工了得,想来去听几回,也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