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只得半身,面庞也若隐若现,看不大清楚,可众人鼓足勇气看过之后,竟都觉得熟悉。
“啊,这不是,这不是老七媳妇么?!”
终于有人想起来,惊慌失措的喊道。
老七正是青莲姐弟俩那死去的父亲的行号,他的媳妇,自然就是一直被村民们诟病、排挤、诋毁的外来女子了。
展鸰将符纸抖了抖,往众人眼前晃了晃,示意他们看那人像举起的两手中拖着的两滴血,“他们的母亲乃是海中精灵幻化,因见本地民心淳朴,特来相助。奈何尔等愚昧无知,却辜负了她一番好意,害她只得负气离去,只仍旧留了一丝希望,如今你们竟又作践她的子女……”
不用她说完,一群人已经抖若筛糠,青莲和青鱼姐弟俩都呆了,傻傻的看着她手中符纸,只是说不出话来。
我们的母亲,竟是海中精灵?
那么是不是说,他们的父母其实并没有死?只是魂魄去了另一个地方?
展鸰又煞有其事的问道:“我且问你们,是否从那女子来了之后,你们每每打鱼收获颇丰?”
众渔民先是一怔,继而窃窃私语起来,表情也越发惶恐了。
先前大家还不曾留意,或者说只是本能的选择性遗忘,可如今细想起来,可不是这么回事么?
老七本就是本村数十年不遇的一等一的好水手,他天生水性极佳,在海里怕不是比在地上还自在几分。众人都说他是个能在水底下睡觉的,许多渔民自发组成的船队都是他带头开路。话说回来,若没有这样出色的本事,那老把头也必然瞧不上他,更不会想招他进自己家门。
后来他又不知从哪儿娶了个外地妻子,两人成亲后简直如虎添翼,走的更远,打得鱼更大更多。
村民们虽然排挤他们,却也耐不住金钱诱惑,每每有人厚着脸皮跟在后头捡便宜,那夫妻两个倒也不计较……
因这个,村民们每天都能比以前多打好些鱼,运气好了还能遇到特别稀罕的品种和珍珠,日子着实红火了几年。
可是后来,那夫妻俩双双去了,渔民们没人带路,再也不敢往那么深那么远的海里去,捕鱼量迅速减少,收入也少了许多。
然后这几年青莲和青鱼姐弟俩长起来,听说原原本本的继承了父母的本事,出海跟去自家后院似的自如,便是那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海面,也能给他们分出个东南西北、四通八达来,端的厉害。
不少人也暗自动过心思,奈何流言伤人,大家想占便宜又怕被牵累,更顾忌颜面,生怕人家说欺负两个小辈,便没人付诸实践……
如今想来,怪道这俩小的天生就跟海里长得鱼似的,感情人家本就是海的儿女!
第150章
其实展鸰前几天都准备好了,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若是有谁提出异议, 她自然还有对应的解释。
谁知不过这么短短几句话,再加上一张所谓神仙手法幻化出来的带人像的符纸,竟就令众人深信不疑!
大家这么配合, 她这个造假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脑补过后的村长现在扇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感情原来大海从不曾忘记他们这些海边儿女, 甚至还亲自相助。然而他们竟愚笨到这般田地, 生生把大海的使者气跑了!
他们怎么这么能耐?
不等他问该如何亡羊补牢,那边仙姑已经说起第二股怨气:
“这第二股怨气, 却不是什么好的,”她有些冷淡的往人群中瞥了一眼,“乃是怨天尤人。”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 便看见了人群中瑟缩着的娘儿俩。
可以说, 在场这么多村民,谁没被这娘儿俩坑过?不过碍于情面不愿计较罢了。然而如今, 连展仙姑竟然都这么说了,可见其过分!
海生娘没读过书,自然听不懂什么叫自怨自艾, 可“不好”这两个字还是明白的,当下例行抹了脸, 先将儿子护在身后, 尖声道:“你放屁!”
“胡闹!”村长头一个黑了脸, “谁许你这样无礼!”
他们村的人已经得罪了大海,难不成如今连仙姑也要得罪了么?日后还要不要过活了!
海胜娘瞪圆了眼睛, 才要说话,却见展鸰已经将青鱼拉上前来,将他的许多伤口指给众人瞧。
“这姐弟俩多年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从不曾对不起谁,好容易拼着性命摸了几颗珠子,欢欢喜喜想换钱过活,奈何却遭了贼。”
话音未落,海生娘便喊起来,“你说谁是贼?”
若说方才她还对这位所谓的仙姑有所敬畏,可现在涉及到自身利益,她心中的惊恐和不安却早已战胜了恐惧,竭力的想要反驳。
“我说什么了?你就这样急着表白?”展鸰冷笑一声,“不问自取,是为贼!擅自闯入他人屋子,是为贼!被撞破恶行后又恼羞成怒,肆意毁坏他人财物,是为贼!变本加厉,多次辱骂打伤他人,说是贼,都委屈了贼这个词!”
论耍嘴皮子,展鸰还真没在怕的,当即三言两语将海生娘堵得说不出话来。
“本朝律法森严,”她直视着对面人群中的女人,眼见着周围的人因怕被迁怒,海水一般退散开去,“莫说你儿子已经十岁,便是五岁六岁,也够的上惩罚了!不许打上几板子,难不成还不能关几日,被县太爷当众训诫几句?”
若被问及对大庆朝最满意的地方,展鸰不得不说是法律。
拿当初她几乎倾家荡产才买来的一整套律法典籍发誓,大庆朝的法律条文真的相当森严,细密到严苛,端的赏罚分明。不仅协同破案的普通百姓会有赏银,堪称创举,而且就连后世觉得棘手的少年犯罪方面也做了详细的规定。
说白了,也就是村民们不计较,像海生这种屡教不改、情节日益恶劣的,只要正经递了状纸报官,被丢到少年犯牢狱内关两天反省,或是拉出去扫大街是妥妥的。
要知道,严格追究起来,光是他今天的行径,就够得上入室盗窃和伤人了。
毕竟这个年代的人均寿命普遍很短,十岁在许多地方都差不多够个半大劳力,实在不能单纯的看做孩子。
见连仙姑都开口了,众村民顿时一阵群情激愤,纷纷出言谴责起来。
头一个便是同展鸰他们关系比较好的王嫂子,“说的就是这话哩,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你这孩子也着实该好生管教管教了。”
说着,又看向众邻居道:“就说前几日吧,我们一个没留神,大半夜的他竟进院子来偷菜!险些吓煞人!你们说说,都是邻里邻亲的,但凡开个口,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便是送你一篮子又如何?可唯独这样不声不响的,又将其他好些瓜菜给踩得稀巴烂,可不就是做贼了么!”
“是这个理儿!”
“我家也给他折腾的够呛!”另一个大嫂接道,“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偏生出门就碰上了,他这样胖,将我儿子撞得两只手都破了,还留了两道疤痕哩,竟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