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利落的将人家打成性骚扰的席老爷显然忘了一个最关键的大前提:是他们夫妻两个主动跑到人家的单身宿舍来的……
瞧瞧,都跑到人家家门口了,还嫌弃人家没个正经待客的姿态,这人得多狠硬的心肠?
里头乱糟糟的闹了一通,到底还是小刀小跑着过来开了门。
大家都听才刚开门的同僚说了,正不好意思。
席桐抢先一步往门口一站,将手中陶罐举到两人身前,“正巧我们客栈前儿采买的药材,纪大夫进城给捎了些,我们夫妻两个没淋着,倒是诸位兄弟透透的,且先吃了吧。”
环视一周,嗯,很好,没有光膀子的,都包裹严实了!
众人见他们药都煎好了,无法推辞,又都是率性汉子,便都道了谢,又请他们进去。
“也没个正形,倒是叫两位见笑了。”
才刚开门的那个已然穿好了衣裳,红着一张脸,麻溜儿的将门窗都开了。几个单身汉的宿舍嘛,又连日阴雨,想也知道什么气味。他们一群男人平时习惯了不觉得,如今突然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可不能把人家熏着了。
屋子不大,两边是炕,中间两张四方木桌,尽头几个柜子,并无旁的家具,十分简单。
因展鸰和席桐算是名人,平时为人也仗义,但凡黄泉州和福园州的衙役们往来办差,中间停下歇脚时,都招待的十分尽心,并不因他们囊中羞涩而轻慢,故而大家都很是愿意同他们交往。
众人都吃了一碗药,又陪着说话。
虽然是八个人的屋子,但此刻轮值,故而只有四个在里头,倒也不显得多么拥挤。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席桐又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杨老汉身上去。因他人缘甚好,如今突发疾病,众人俱都十分唏嘘,平时私下也没少议论,故而并不觉得奇怪。
小刀就叹道:“倒是可惜了。”
其他两人也只说他们一家都是大善人,倒是角落那个一直没怎么吭声的人不大赞同的发了个鼻音,“我却瞧不上他那个大儿子,整日家阴测测的,见了人也没个好脸儿,活像谁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话音未落,小刀等人就不言语了,虽没明着出言附和,可沉默却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显然那位长子并不怎么特别受欢迎。
展鸰和席桐飞快的交换了个眼神,又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一番,渐渐地杨文那沉默寡言的形象就清晰起来。
当时他们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亲爹命在旦夕么,谁还能面带微笑不成?只是如今看来,那杨文倒不是因为担忧父亲身体,而是一直都这么张死人脸。
都说笑迎八方客,既然是做买卖,讲究的就是笑脸迎人,你整日家揣着这么张晚娘脸,谁看了能高兴?
展鸰就奇道:“杨老爷子和那次子杨武瞧着都是和气的人,不曾想长子却是另一番模样。”
“可不是么,龙生九子各不同,”给他们开门的那人就颇有同感道,“因他是长子,头些年原本台面上的生意是交给他打理的,可他见天这样奔丧样子,谁瞧了欢喜?连许多老客都忍不下去,多少次同杨老爷子说,正好后头次子杨武长起来,便将两个人的活儿掉了个个儿。如今正是杨武迎来送往,杨文反而缩在后头。虽难免有些长幼不分,可好歹比得罪人的强吧!”
展鸰自己就是做买卖的,深知这个道理,当下就点头称是。
不管谁主谁次,终究都是自家人,肉烂了还在锅里。至于旁的,日后再说吧。
稍后,他们又问起杨老爷子的过往。因杨老汉也是本地一位头脸人物,外头的传奇故事也格外的多,倒不怕没的说。
“听说他家原本是兽医来着,后来祖上不知怎的出了个看病奇才,渐渐地连人的病也能瞧了。本想着一家就此改行,日后都当给人看病的大夫,好歹说出去体面些。谁知天不遂人愿,统共就出了那么一个,杨老爷子死活也学不来什么望闻问切的,只好跟着老子跑腿儿,跟着走南闯北的贩药,又随着贩卖牲畜,倒是慢慢攒了一份家业。”
贩药、学医,这都跟陈淼最后总结了叫人出去仔细搜索的嫌疑人特征对上了……
这倒是跟展鸰和席桐从杨武和赵戈那里听来的一致,只是后面许多细节却是他们不知道的。
才刚不待见杨文的那人也忍不住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与众人分享,“我家便是本地的,那杨家二郎还与我同岁哩!他小时候身子骨十分不好,三天两头的病病歪歪,每日吃的药怕不能有几斤?当时好些人都以为养不活……估计杨老汉也是怕,就对长子越加严格,听说那性子也是那会儿养出来的……不怕说句叫人戳脊梁骨的话,若换了我,我心中的必然也是气儿不顺的,分明是长子,可如今什么事反而都要退开一射之地!来日老爷子驾鹤西去,一旦分割起家业来,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他虽不待见杨文,可偶尔想起来,却也会替对方抱不平。
如今凡事都讲究个长幼尊卑,分家产这种事虽有律法撑着,可若是老人生前写了遗嘱,自然也是以老人的意愿为主。而且即便杨文争来家业又如何?他早已被按到幕后多年,便是给了他,他也是弄不来……
这样想想,倒还真是憋屈。
小刀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不管公侯王爵还是平头百姓,若是家里有好几个儿子的,除非长子实在不成器,往往都会将最要紧的传给长子,像是爵位,像是杨家的生意买卖,那可是会下金蛋的母鸡,自然得长子继承。剩下的那些田产土地和金银财宝,也是长子占大头。可若是有偏心小儿子的,说不得多分些,只要主要产业还是长子的,外人就都说不出什么来。
可杨家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二老偏心小儿子,金银财宝必然少不了他的,甚至就连产业,估计日后还得他掌大头!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况还是打破了最主流的规矩,如今老爷子尚在,便是有矛盾约莫也都压着,可来日这根中流砥柱一旦崩塌,大小矛盾都会在瞬间浮上水面……
众人都这么想着,又琢磨着若是换了自己是杨文,估计白天夜里也都笑不出来。
大家又就着茶水吃桃酥,展鸰就不经意的问:“也不知杨武是个什么病症,又是用什么方子治好的,我们客栈的纪大夫最喜欢琢磨这些了。若是能得了,也好给他看去,日后说不得能积德行善呢。”
“这个还真不知道,”小刀摇头,“杨家为了这个儿子,也是花海了银子,本地大小名医都请遍了,到底是不中用,老爷子便带着他天南海北的走,一去好几年……最后大概是听了个什么偏方?也是机缘到了。”
好几年?偏方?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那凶手也是中间好几年没杀人……
随着了解的越多,杨老汉的嫌疑似乎也越来越大。若是一件两件的巧合也就罢了,可这么多?实在不能用简单的巧合二字解释了。
展鸰和席桐跟小刀等人聊了约莫一刻钟,见几个人疲态渐重,也不好多打扰,这便告辞了。
陈淼还在州学那边给一众学子们开类似于靠前动员大会之类的,约莫今天都回不来,夫妻两个满腹心事的去厨房里要了几个土豆和地瓜,自己回房间去拨弄着碳炉烤着吃。
太熬人了!
因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美食当前竟也频频走神,结果……全都烤糊了!
第二天一早,夫妻两个正被这个残酷的真相打击的体无完肤,忽然见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的张远回来,进门就喊:“找到了!”
原来是根据那两具骸骨复原的人像找到主人了!
“那二人都是外地的,一是矿工,一是账房。早年福园州还有不少矿产,本地百姓富裕之后就不愿再吃苦,只是甘心当个地主,故而多数矿工都是外头来讨生活的。这些人背井离乡,便是丢了也很难查证……另一个是原先城中一座大酒楼的账房,是个哑巴鳏夫,很早婆娘就难产死了的。他不会说话,性格又有些怪,平日独来独往,也没个熟人,又是外乡人,失踪后没个结果,又没人催着官府办案,故而拖到现在。”
这么久了,好歹有了点实质性的进展,至少他们查明了前任官员在任期间的死者身份,来日即便这案子破不了,想来圣人也会看在这个的份儿上,对陈淼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