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躬身拦下,只一句“陛下正与定北王商议要事”,便让欲在屋外撒娇卖嗔的女人悻悻收了声。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沉香浓郁。
江绪负手静立在案前,开门见山问道:“陛下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成康帝示意他坐。
他没动。
成康帝倒也没勉强。
“无事,朕只是觉得,梁家此番处置得甚为妥当。”
不再平级袭爵,再不得圣恩。
令国公府不出两代便会没落。
其实令国公本人极为庸常,不足为患。然散落在其余几房手中的吏部要职,成康帝一直有更为心仪的人选。
当然,更要紧的是,大显立朝至今,勋爵世家林立,占着名头领空饷的酒囊饭袋多,权势过盛的也多,逐番清理些出头鸟,也算是给后头之人敲打警醒。
事实上,近几年他大权在握,有些事早可以做,只不过他不愿师出无名落人口舌,也不能动作太大引起震动。
此番令国公府自触霉头,在世人眼里,他这为君者是有心维护,却无力抵挡言官口诛笔伐,诸般贬谪均是无奈之举。
不担非议,轻易料理,可谓是正合他意。
成康帝自顾自美了一番,然江绪静立在那,对此并无反应。顺水推舟之事,于他而言本就不足挂齿。
成康帝回过神,眼瞧着江绪已经有些不耐,仿佛立马就能来上一句“若无事臣告退”,他忙拿了本册子起身,说起正事。
“上回宫宴你匆忙离席,都没仔细瞧清下头的女子。”他拿着册子在江绪肩上拍了拍,苦口婆心道,“这可是皇后特地整理出的名门闺秀,上头还有小像,虽然不比采选那般描绘得细致入微,但瞧清样貌是不成问题的。毕竟都是闺阁女子,总不好直接召人入宫画像。你有空看上一看,也不枉费朕和皇后一片苦心。”
“……”
江绪接了。
成康帝稍稍心定。只不过提及婚娶,他又想起一事。
“对了,近日寿康宫那边频频召人入宫,想来是在谋算靖安侯府那桩婚事。阿绪,你有何想法?”
依他所见,自然是抢在寿康宫前头,为靖安侯府指一桩婚才是正经。
只不过人选他还没有想好。
先前江绪说要留一留靖安侯府,他应允了,可是能留多久,谁都难说。所以这结亲之人,可得做好续弦在内的万全准备。
正当成康帝脑内过着适宜人选,江绪忽然将闺秀名册放至桌案,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娶。”
第十五章
平静的日子过得极快,一晃眼,明檀便已在灵渺寺呆满七七四十九天,祈福期满,可以归家。
虽说祈福只是个由头,可在寺中这些时日,明檀也诚心抄了不少经文,没少在佛前自省祈愿。
佛家讲究缘法,明檀也颇信此理,所以她每每祈愿,都会特意绕去第一日误入的那座宝殿。
“佛祖在上,信女阿檀今日便要归家,近些时日多有叨扰,还请佛祖勿怪。信女也知祈愿颇多,然桩桩件件都十分要紧,眼下最为要紧的,便是再议一门好亲……”
要归家了?
小沙弥默念着“阿弥陀佛”,心底不由生出一种解脱之感。
毕竟谁也想不到,那日长达一炷香的择婿要求还只是个开始,这位女施主入寺小住,隔三差五便会前来添补修正。
其实她也会祈愿些别的,譬如:愿父母好友身体康健,愿盛世清平无灾无难……
然这位女施主于议亲一事上的诸般诉求,委实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偶有几分庆幸,自己乃出家之人,无需俗世婚娶。
不多时,明檀愿毕,拜了三拜。
出宝殿时,春日骄阳灼灼,古树枝丫漏出斑驳春光。
明檀正往外走,却不想恰巧遇上了月余不见人影,忽然回寺的慧元大师。
她不识慧元,只不过在寺中遇上僧人,她都会双手合十,礼貌地打声招呼:“阿弥陀佛,师父好。”
“阿弥陀佛。”慧元偶闻其声,想起些什么,面上带了浅淡笑意,“施主心诚,定能得偿所愿。”
“……?”
这是在客套,还是说认真的?
明檀顿了顿,这位师父看起来慈眉善目,又有些高深莫测,不像会随便客套的样子……待她回神想要追问,慧元却已信步迈入殿中。她往回追,竟也不见人影。
藏经阁中,方才本想出门相送的小沙弥也听到了慧元所言,他忍不住问道:“师父,那位女施主是否真能得偿所愿?”那般良人,寻常可是难得。
慧元缓步寻经,不知寻到卷什么经书,他将其交给小沙弥,眼里含笑,别有深意地说了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藏经阁外,未寻见人的明檀很快离开了宝殿。她未将这一插曲放在心上,毕竟她也不知,那便是常年云游、踪迹不定的得道高僧慧元大师。
来寺祈福时浩浩荡荡五辆马车,归去之时,明檀先遣了运送衣物的仆从回府,自个儿与素心绿萼共乘,一路赏春日风光,一路低调回京。
在寺中呆了月半,上京车水马龙、繁华热闹,一如往昔。不过春深景绿,显江边垂柳古木青翠欲滴,男女老少都已旧袄换新裳,入目倒多了番新鲜气象。
听闻今科会试杏榜已出,舒景然大名高悬榜首。白敏敏算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儿在惠春楼定了位置。待到会试放榜,沿街酒楼的临窗雅座全被定了个精光,价钱也翻了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