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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文浅浅一笑,手指掩唇止了轻微的咳声。
莫布目色关怀:“着凉犯了咳症?”
林殊文摇头:“不妨事,先除草。”
他没招待过谁,但此刻莫布愿意来帮忙,自知不能太怠慢对方。
林殊文站在一块石阶上问:“要喝水吗?”
莫布摆手:“不用,俺从田里回来喝过,都喝饱啦。”
说罢撩起落下的袖口继续清杂草,林殊文不好偷懒,也开始专注地埋头干活。
一刻钟左右,莫布瞥见背对自己的身影晃了晃,连忙伸手搀扶。
他惊道:“脸色那么白,俺扶你进屋歇着,这块院子不大,清理起来最多二刻钟,俺处理剩下的就好。”
林殊文欲言又止,莫布不与他啰嗦,一手扶人一手推门。
映入眼前的旧屋内室让莫布“嚯”了声,老屋子家徒四壁,顶上的瓦还有地方渗水,正对脚边的地面仍能看到没有干透的水痕。
莫布想开口说这屋太破了,顾忌林殊文是个斯文人,硬生生忍住。
倒是林殊文不好意思,他道:“今后我会慢慢往屋子内添置家什,等有钱了先请人把渗水的地方做几处修缮。”
莫布哑口无言。
他不晓得多么锦衣玉食的日子才能养出玉雕似的少年,但面前旧屋的环境实在过于简陋,林殊文从地主的公子变成一无所有的农户孤子,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能熬得住么?
但林殊文对此事不吭声,没喊过难受,带着憔悴的雪白病容始终安静温顺,莫布对他更加另眼看待。
莫布道:“俺来想和你说件事。”
林殊文侧耳倾听,莫布继续开口:“村里发生什么事都传得很快,听说你会写字,过些天会有几户人家找你帮忙写。”
林殊文瞳光亮了亮,嘴角很轻地抿起一丝弯弯弧度,梨涡浅陷:“嗯。”
就如莫布所言,之后的几日,陆续有村民站在篱笆门外,喊着让林殊文替他们写封家书。
村民把信交给出城的乡邻手上,托他们把信带去县城的官驿。
只不过凭借替人写信这样的手段挣钱始终太慢了,七八日下来,林殊文拢共就给四户人家写家书,挣得二三十文。
遇到热情的村民,他们还会把家中去年收成的果子分他一些,今日林殊文就分到几个梨子。
他怀里揣了几个梨子带到河岸洗,河对面赶牛的村民瞧见他,吆喝道:“天还冷,林公子用布兜揣果,当心衣裳湿了着凉。”
村民瞧见林殊文蹲在泥岸,身量轻小,瘦弱得很,怪感慨的。
八宝村虽不富裕,可没短缺过孩子们一口饭,小孩各个都长得皮实健康,没有哪个像林殊文这样瘦弱。
这名村民的家离林殊文的旧屋不太远,之前远远见过几次面,这会儿倒不怕生。
他不好意思地低头:“今后会添些家什。”
村民从莫布嘴里听过林殊文遭遇偷窃的事,大声喊:“俺给你指条路,咱们村西面有个专门烧窑的马老头儿,老头儿脾气古怪,时时念叨自己烧出来的东西不好,凡是他嫌不好的碗罐都扔了不少,俺还捡过好几个。”
于是林殊文就走到八宝村西面,找到左侧有两颗柳树的屋子,此地正是马老头的家。
老头家门大敞,院内似乎有动静,瞧不分明。
林殊文来的途中忐忑,徘徊在柳树周围,决定原路返回。
门内走出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灰白头发凌乱,一身布衣上沾着泥巴。
马老头儿没看清来人是谁,就道:“又来捡东西?行,就你了,过来给我搭把手,做好了送你几个。”
周围无人,老头儿叫的就是林殊文。
林殊文背回身,马老头疑惑:“谁家的娃娃,村里没见过你。”
林殊文盯着垂下的柳条,嗓音小:“林、林大成家的。”
马老头儿嘟囔:“林大成那孩儿不是进城做长工了?几年不见怎么越长越白嫩?”
老头烧窑正缺帮手,顾不上多想,一招手把林殊文叫进院子,使唤他干活。
“我骨头昨儿闪到了,看到这堆泥没有?把这堆泥淘好,再摞开,最后把摞好的泥装进大转盘内,还愣着干甚?”
林殊文呆呆的,老头儿指的一堆宛若小山似的泥巴:“干活啊!”
林殊文:“哦……”
他把袖子撩上胳膊,踩在板子上,秀气眉头轻皱,不知道如何下手。
马老头儿纳闷:“怎么林大成儿子进城几年回来就呆了呢。”说完在旁边淘了几下泥,“学着。”
林殊文不吭声,照着老头儿的动作有样学样。
他身上的病还没恢复彻底,平素吃得少,力气就那样,把淘泥撂泥的活儿做完,脸色白得像纸。
马老头儿吓一跳:“嗬,你去坐下歇会儿。”
林殊文气都没喘匀:“没、还没……”
老头儿眉毛
', ' ')('一竖,摆摆手:“听话。”
林殊文点头,在旁边的长条木凳坐好,两条胳膊发软。
马老头道:“你这孩子,生病怎么不开口说?”
林殊文:“……”
马老头:“罢了罢了,进屋挑几个碗罐,还有力气抱回去不?”
林殊文眼一亮,嗓音跟着亮了些:“有。”
马老头笑道:“听你都没力气说话了,去喝点水,拿了东西赶紧回家歇歇。”
林殊文给老头做了点烧窑前准备的活儿,拿得三个碗两个罐子,都是上批刚烧出来的,有些瑕疵,但足够用了。
走之前他扭头望乐一眼泥堆边自己刚才捏的小兔子,老头儿笑呵呵的:“我给你烧成兔子,改天过来拿。”
又道:“捏兔子的手艺不错,还挺巧。”
林殊文赧然,心想如果有木头,能雕出更好看的兔子。
旧屋添置新了新的碗罐,林殊文用十文钱向就近的村户买了一升米,三文钱买了个鸭蛋,把米存进罐子,准备熬点稀饭搭配炒鸭蛋吃。
清减的食物让来了八宝村半个月的林殊文迅速消瘦,白天他起了个大早,晚上烧的火还亮着微光,将柴火挪进土灶很快重新燃起。
春雨打着乌瓦,雨水落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有点吵闹。
林殊文倾过左耳,声音小了许多。
他把昨夜洗好的米倒入锅内,水多放半勺,宁可用火烧开了熬久些,吃软的也不吃杂生的。
之后又把鸭蛋破开壳倒进铁锅翻炒,火势太猛,焦黑大半,他绷紧小脸,想了想,放几棵莫布前几日给他拿的粗盐。
天色灰阴,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林殊文蜷在一方小屋内沉沉昏昏的睡觉。
直到雨停,篱笆门外意外热闹,有人找上门来,喊:“小林公子,有事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明天老攻粗场~
林家旧屋门外站了三个人。
葛氏道:“小林斯文白净,写得一手好字,上次俺家找他写信,问过了,自小就请先生上门教书呢,念过好多书的,教你们家福宝,绰绰有余!”
又放低嗓子:“不过小林有点怕生害臊,咱们说话小点动静,别总盯着人家看。”
与葛氏一身浅灰色粗棉春衣不同,旁边的两名青年是杏花村周家的家丁。
杏花村周家,是这一带的几个村内最有钱的一户人家了。
周家年年种好木,挣的钱多,每年农忙都花钱请人干活,房子越修越大,用料越来越好,连看家护院的家丁都请了三四位。
葛氏旁边的青年正是其中两位,他们今日替周氏登门见一下林殊文。
周氏有双儿女,今年六七岁。
周氏二人观念比绝大部分出身农家的人超前,一旦家里有条件,就立刻请先生上门给儿女传授学识,教他们识文写字。
周家原来请的那位先生回乡里娶妻生子了,本来想请冯先生接替,但冯先生自诩是这一带唯一一个富有学识的人,自然有点心高气傲。
周家派人去登门冯先生家请了两次都没成功,今日葛氏到杏花村窜门,听闻此事,就把人领到林家旧屋门外。
葛氏替双方做了介绍,把来龙去脉讲清楚,目光转向白得跟面团似的林殊文身上,问:“小林意下如何?”
林殊文手头缺钱,没有急着回绝。
他轻声道:“我可以试试。”
两位周家的家丁见他生得面白文秀,虽然很年轻,但光站着那,气质看上去就与旁人不同。
彼此交换眼神,遂开口:“请林先生随我们到一趟周宅,夫人与先生见过面后再决定此事。”
林殊文点头:“好。”
家丁驱了马车过来,林殊文方才叫他们瞅着看了会儿不自在,此刻坐在车内,浅黄色的帘子隔绝四周,独坐小小空间,不断暗示自己要放松。
杏花村位于八宝村的一刻钟方向,出了八宝村往右直行半刻钟,过一座桥,绕个弯继续直行半刻钟,乘坐马车需要至少一刻钟的路程。
山野之下皆是矮田,时值春忙,田里插满青色稻苗。
林殊文借着车窗打量村外环境,眼前出现一条二十尺宽的河,河流正在涨水,水面清碧,白鸟栖息。
马车穿过桥面,又行驶半刻多钟,就来到杏花村。
春光好,正值杏花盛开的季候,整个村子几乎淹没在一片灿烂的花色中,雨水充沛的缘故,许多花瓣落下铺了满地,有风吹过,花瓣顿时纷纷扬扬。
林殊文拾起落入车的花瓣,马车停在周家门外。
他刚下去,就被一阵忽然随风飘起的杏花雨迷恍双眼,花蕊融成粉白的海,清香沁人,脸颊、发端、肩膀都落了不少花瓣。
他把身上的花瓣轻轻抖落,跟随家丁踏进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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