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藩挖了个半米多深的坑,下铺二世常睡的小地毯,上盖从小睡到大的小被单。周围零零散散放了许多肉干火腿肠,小腊肠狗合着眼睛侧躺在其间,乖顺沉静,像是每一次玩累了,倒头睡下那样自然可爱。
第一抔土是贺春景为它填的,是他亲手将它带来,又亲手将它送去。
紧接着是陈藩和吴湘,三个人一齐动手,看着冰冷坚实的冻土一点点将小狗的身形掩埋。来年春天,只消一两场大雪、三五个晴日,这片土就能够重新湿润、膨胀、沉降,成为二世紧密温暖的新窝。
吴湘把二世一点点亲手养大,从始至终伤心极了。把小狗埋好之后,她也没心思再做别的,径自回到屋里找女儿聊视频寻安慰去了。
陈藩与贺春景静静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白金色斜阳爬过沙发布,爬过叠在墙角的大屏风,也爬过画框里被晒褪了一角颜色的华美戏服。
贺春景盯着十数年如一日挂在墙上的漂亮衣衫,发现它早就旧了。
“二十九了,”陈藩忽然道,“明天又是除夕。”
贺春景无可避免地被拉回上次在这所房子里过除夕时的场景,或者说每一次他们俩在一起过年,好像都过得不得安生。
他总觉得这像是一场规则怪谈类游戏,是的,这玩意儿还是他从学生被没收的小说上看来的。
总之就是凑齐松津、别墅、他俩;或是春节、他俩,总会触发一些十分不妙的场面。
从自助餐厅的那通电话开始,到二世的死亡,再到今天动物医院的医生,仿佛冥冥之中有只大手,按着贺春景回头,一如当时按着他去看那只被捏烂的虾一样。
那是一种警示、一种威胁。
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对这一故地的创伤后应激反应。
贺春景开始感觉自己是指出现刻板行为的老鼠,一旦回到熟悉的笼子里,就会不由自主滑向深渊。
“明早我们走吧。”贺春景说。
他要离开松津,越快越好。其实如果今晚能回去最好,但眼下两人都严重地缺乏睡眠,他没法放心陈藩这样开车回去。
“好。”陈藩看出他明显起来的焦虑神情,故而扯过他的手,吻了吻手背,“到了北京,先去超市买春联,还有窗花,静电款的,不留胶印子。”
贺春景就吃他嘴碎过日子这一套,点点头,补充:“栀子花。”
“对,还有栀子花。”陈藩笑了,站起身抻了抻筋骨。
阳光打在他身上不像阳光,倒是有点泛着青金色,像铜墙铁壁,也像没那么怒目的金刚。贺春景心里踏实了些,肚子却“叽咕”叫了一声。
“噗。”
陈藩向他伸出手,把人从沙发上拔出来:“走,看看厨房冰箱有什么吃的。”
俩人照旧是各出一份力,贺春景烫了一把嫩菜心,淋上酱油鱼露端上桌,另外操刀拍黄瓜切蒜,被正在翻炒糖醋小排的陈藩抓住小辫子,说他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