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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陆舟上了,不是他来时所租用的基本款,而是装修十分豪华的、速度也相当优秀的高级版。
陆舟是时下德古贡帝国一种十分流行的交通工具,之所以称为舟,是因为它们在陆地行驶的时候是悬浮在空中的,也因为减少了摩擦,速度比寻常的汽车快了几倍。
回乡的时候,莱尔为了不露怯,特意租用了一艘基本款的陆舟,反正这小城的人也没见过这么高级的交通工具,他自然也懒得花冤枉钱,只是……这高级版是怎么来的?
莱尔眯着眼睛打量了下这陆舟的内里,宽阔的车内空间,还能放得下一米五宽的床铺,身下的床褥松软清香,是他所喜欢的,偏木质调的气味,手感丝滑冰凉,让他依然还带着点热度的身体感到十分舒适。莱尔忍不住轻轻蹭了蹭枕头,眯着眼很细地哼了声,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然而只是沉迷了一瞬,他很快记起那些让他又气又羞的记忆————
气的是那俊美无双的神明居然像耍猫儿一样,边戏弄他,边带他手刃伤害哥哥的坏人,羞的却是这明明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居然流氓一样将他压在身下,还不知廉耻地一口一个宝贝,甚至违背了他的意愿……
想到这里,莱尔不禁脸上发烧,只觉得身体也跟着热了起来,他蹭了蹭冰凉的被面,有点按捺不住地去回想那些旖旎的记忆。
等等?!现在是在哪里?为什么是在陆舟上?
莱尔猛地坐了起来,再次扫向四周,车内只有他一人,而封闭的隔板那头,他有预感驾驶舱里根本没有人,兴许这只是自动航行。
他按了下床边的按钮,那隔板降了下来,果然驾驶舱里空无一人,仪表盘的上方悬浮着一个路线图,他转接了过来投在最近的屏幕上,那赫然是通往帝都大学的路线,而且已经航行了一天一夜!
莱尔重重地砸了下床铺,心里的怒气蹭蹭地往上窜!
死淫魔!吃干抹净了给我溜了?!
把我送回去什么意思?!
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吗!?
莱尔抬起右手,点开自己的通讯仪,却立马就顿住了。他在小城唯一的亲人就是哥哥,然而此时哥哥已经失踪了,他还能联系谁?沉吟了一阵,他只能无奈地打给了最初通知他的村长,委婉地问了下家里的情况,村长有点愕然,说你嫂子都把事情处理好了,陷害你哥的凶手也抓到了,不是说你是急于学校的事情而提前赶回去吗?
这掩饰明显合情合理,莱尔只能笑着含混过去,只是心里越发地怨恨那死淫魔了,那么对待了自己之后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负心!渣男!
正在咬牙切齿间,他发现自己左手内侧多了个黑色的图案,像是一个古老的纹章被两发翅膀所围住,半遮半掩的,让他只看得清上半部。
“这是……?”
莱尔伸手摸了摸,那图案蓦然发出绿光,吓得他惊呼一声,同时一道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十分熟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宝贝?你醒了?”
这分明就是那死淫魔!
莱尔瞪大双眼,气得肩膀都在颤抖,他用力一掀被子,下了床在车厢内转了两圈,却连半个人影都发现不了,又怒又恨地追问道:
“死淫魔!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嗯?想我了?”那声音又再度响起,这回是伴着愉悦的笑意,“我一会儿就来,还有点事儿要处理呢。别太想我,先休息一下哦宝贝。”
“……放屁!谁是你宝贝!”
莱尔气得口不择言,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图案,怒道:“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这破印记是干什么用的?”
“嗯?那个?宝贝啊,我们不是……”
“闭嘴!再叫宝贝你给我去死!”
莱尔泄愤般重重地坐回床上,气得伸手扒乱了自己的头发。而那边的流氓山妖埃利德却仿佛亲眼所见,竟然不知死活地跟他说,不要伤到他最爱的红发。
“死淫魔!你偷窥……你监视我?!是不是通过这个印记?”
车内唯二的摆设被摔碎在地上,那是一个修长小巧的透明瓶子和一只翠绿色的杯子,瓶子内的液体迅速打湿了黑色的地毯,一股淡淡的药味扩散开来,莱尔嗅了嗅,敏感地识别出这是那种男女情事后的舒缓药,顿时就更生气了。
虽然没有机会使用,但莱尔在大学里副修药剂,自然一下就分辨出来。
“你……你……”他气得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肩膀发抖,连声音都哑了。
“……宝贝?别生气啊,我没……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哭啊……”
那头的埃利德简直急得要冒烟,他当然没在监视人,只不过定了契约之后,他本来就能感应到莱尔的大概行为,那手腕上的图案只是让两人方便隔空沟通的记号,绝不是莱尔所想的、他刻意留在人身上的监视魔法。
“谁哭了!”莱尔狠狠地吼了一声,用力地抹掉了眼角的湿润,“你给我滚过来!立刻
', ' ')('马上!别再给我弄些有的没的,亲自过来让我砍了你!”
那边沉默了一阵,在莱尔又要气得找东西摔的时候,沉声应了句好。
陆舟快速而平稳地行驶着,来时也只用了不到三天,而这高级版的陆舟速度更快,估计还剩半天的路程便到了,莱尔不由得拽紧了手,只想赶紧把这件事了结。
从八岁那年离家求学起,他就打定了主意,不攀附权贵,全凭自己的实力去闯一片天地。他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手里,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像不久前那半强迫的、彷如被戏弄般的情事,无异于是将他高傲的自尊踩在脚下,且狠狠地揉碎。而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埃利德的态度,那种将他当做不懂事的小孩,避重就轻,半遮半掩的态度!
哥哥也是!这讨人厌的、下流的山妖也是!为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不和他商量?
他明明不是孩子了,他明明一直都是哥哥的骄傲啊。
然而排山倒海的愤怒之外,莱尔却读到了心底的点点留恋与遗憾。
那一声声带着笑意和宠溺的宝贝言犹在耳,仿佛真的是情真意切时的爱称,莱尔活了小半辈子,除了早年在哥哥身边时是真的受到关爱,远去帝都求学之后,哪里尝过这种浓郁而亲切的情感?同学之间都是竞争对手般的疏离,就连一路赏识他的教授,也只是因为他出色的资质才会另眼相看,在他因为瓶颈而成绩下滑的时候,立马就表露出截然相反的失望和厌烦。
而眼下,唯一的哥哥不在了,如果……如果他拒绝了这个可恶的人,是不是就连这份真假不明的亲昵都会消失?
莱尔忍不住一阵发冷,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有点累了。他还有三年就可以从帝都大学毕业,这是最关键最后的三年了,然而一想到连哥哥都不在了,他就……
“宝贝儿,别哭,有我呢。”
突然,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将他包围,暖暖的气息喷在他耳侧,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接二连三的轻吻就落在脸颊,彷如雨点般,将他本就纷扰的心湖扰得更乱了。
“你……你滚!”
莱尔挣脱了几下,却挣不开这怀抱,埃利德凭空而来,像是初见那般,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脑袋搁在他肩膀,耀眼的金发不时晃着他眼睛,细碎的吻取代了话语,安抚地回应着他。
这个温度和气息,即便在很多很多年后,也让莱尔记忆犹新。
也许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便渐渐地、不为自己所知地沦陷了。
“……唔,松手!”
细弱的声音带着一丝倔强的颤抖,这让埃利德更是怜惜,他收紧了手臂,宽阔的胸膛将人完全包纳,一时间不知道除了肌肤相触,还有什么更快速有效的安抚办法。
“不怕的,我一直在你身边呢宝贝,我们已经定了契约了,不会分开的。”
他俯身紧贴着莱尔的脸颊,抬手轻抚下唇,指尖却带着一丝法力,慢慢地渗了进去。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有静心宁神作用的法术,透过契约的联结,他能感受到莱尔内心的动荡不安,那几乎是一片荒芜的旷漠,天空中黑压压的层层乌云,地表上寸草不生,而一个小小的人儿,蜷缩在掉光了枝叶、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光秃树干之下,抱着头,可怜兮兮地毫无反应。
那瞬间,埃利德的心疼得都要碎了,他知道莱尔要强好胜,资质出众,自尊甚高,然而坚硬的外表之下,却包裹着如此脆弱的内景,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要不是契约的关系让他感知到了,这小可怜还要故作坚强多久?
“宝贝,闭上眼,别哭。”
埃利德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莱尔本来的挣扎都软了下去,连被人抱着送回了床上都不自知,直到那略带冰凉的手反复地抚过他的额头,金色的眼眸再次和炙热的吻一同降在他面前。
“唔……你……” 莱尔用手推了推又压在他身上的人,气息不稳,“你……不要缠着我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带着丝挫败和无奈,垂下眼帘也不敢去正视那两轮金黄:“我不过是个凡人,你……你要什么没有?为何一定要扰乱我的生活?”
埃利德这回没有反驳,只是停了所有动作,一直专注地凝视着他,等着他断断续续地、将所有感情都爆发出来。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又不好看,又不聪明,又没钱,没权势,现在连哥哥都……都没有了,你还想要什么?”
说到后来,莱尔都哭了,不同于以往那些被气的或者情事中舒服的哭泣,这是彷如缺堤般的宣泄,一个刚刚坚强地走了十几步的小孩子,将孤身上路中所遇到的彷徨与困难都诉诸于泪水,在突然而至又即将可能逝去的难得温暖中,骤然失去了控制。
埃利德想,他无论再活多少年,都忘不了现在的情景。
红发的少年哭得毫无自制,眉毛耷拉着,鼻子通红通红的,嘴巴一扁一撇,眼泪和着鼻涕将本来精致好看的五官都弄得一塌糊涂,然而向来喜欢漂亮事物的他却一点都不嫌弃,心里翻江倒海
', ' ')('都是不知如何表达的怜爱,甚至恨不得将心掏出来,让他掂一掂,这里头到底有多少是对他的真心。
真心的怜惜,真心的珍重。
他活了一千多年,第一次从虚无中生出的、沉甸甸的真心。
然而最后,埃利德也只是脱下了一直戴着的扳指,轻柔地甩了甩,将之变为墨绿的玉镯,郑重地套在了莱尔的手上。
与之同时落下的,还有他的承诺:
“莱尔宝贝,我不会再强迫你,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动你一分一毫。只是我的爱,将会永远跟随着你,就像这镯子一样,保护你,等待你,直到你完全接受我。”
哭得一抽一抽的人呆呆地看着手腕上凭空多出的镯子,还没反应过来这番表白里头的真正含义,便发现面前的埃利德笑着、化为一道绿中带金的光芒,从眼前彻底地消失了。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莱尔都没有再见过埃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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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小攻虽然流氓,但真的,不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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