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域问:“晓果呢?”
罗禹兰朝病房外看了一眼道:“你这一回病了,就是为了救那个孩子,我看他的模样是挺可怜的,就想到之前在A国有幸认识几位相关方面的医生,他们在人的心理和智力方面都很权威,我觉得也许可以帮上忙……所以、所以就先让那孩子由医生带着去做几项基本检查……再把资料传回去给他们看看……”
许是罗域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罗禹兰见了,声音也随之低了下去,最后彻底闭了嘴。
罗域可不是罗家那些随意任罗禹兰拿捏的人,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在他的面前半点用处都抵不上。
但罗域说话的口气倒一如既往的有礼客套。
“姑姑你如果哪天想管公司的事了,我双手欢迎您大驾光临,因为怎么说擎朗最大的几位股东有您一份。啧,但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我的私事,您也有权利插手了?”
罗域露出不明白的神色,真心的向眼前的人请教。
罗禹兰表情一僵,忙解释道:“并不是这样的,罗域,你听我说……”
罗域却没兴趣听,他摇头:“我不会真的怪您的,您放心,不管怎么说我都还欠着您一份大人情呢,如果不是您,我怕是这些年都要在哪个精神病院或是疗养院中度过了吧,呵,说不准还能和范绮成为病友,也是缘分呐。”
提起这份人情,罗禹兰却只觉难过又愤怒:“胡说八道!这全是罗泰融他们的胡说八道!胡作非为!你本来就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什么疗养院?”
“可是精神分裂会遗传啊,我以前一直觉得二叔他们在骗我,后来我发现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他们这也算合理怀疑。”
罗域一脸认真,似是要和罗禹兰摆事实讲道理,此时却再次被她打断。罗禹兰对这个话题十分敏感,她不愿意听见罗域这么谈论自己,谈论那个已经去世的母亲,这仿佛是罗家一道丑陋的伤疤,也是罗禹兰心中的歉疚。
“你只是小时候疏于被照顾,性格比较孤独而已,你父母,甚至是我都有责任。但这并不是病,罗域,你别再这样想了。当年……我答应过你母亲会好好照顾你,你父亲的所有遗产,罗家、擎朗,都是他留给你一个人的,谁都不该来抢,我做的也只是替他们完成心愿而已。”
“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来好好问过我,我想不想要?”
罗域笑着道,那么大一个罗家,那么大的公司,在当时不过刚成年的罗域眼里或许还没他曾经摆在橱里的一只模型更值得惦记,然而到如今,或许依然如此。
“姑姑啊,说到底,推卸责任这件事,真是人的本能啊……”
罗禹兰被罗域这样轻描淡写却又直截了当的话揭穿得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她才叹了口气。
“是……是因为我知道我抗不下罗家这个责任才把它们全推给你了,但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你父亲的眼光也没有错。擎朗变成现在这样……你做得很好,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罗域的回答只是不痛不痒的轻轻一笑。
罗禹兰看着罗域的侧脸,露出无奈的表情。
“是姑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母亲。但是罗域,我也许比很多人要了解你,我知道相比这样,你更讨厌因为那些人而变得一无所有,对你来说,这些身外之物,有时比人的感情要来得可靠多了。也许你现在觉得我在多管闲事,可是这么些年我除了关心你的身体,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过问,因为我知道你向来明白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关于那个孩子,你能不能告诉我,发展成今天这样……还是你当初的本意吗?”
此话一出,罗域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
罗禹兰见此,知道自己说对了。
“那个孩子很单纯,也很可怜,可是你现在对他的感情又算什么呢?同情?疼惜?或者是……喜欢?”罗禹兰本想说爱,但是她自己都觉得荒唐,临到嘴边硬是换了旁的词。
罗域那么聪明,且充满了控制欲,这样的一个人,最恨别人违背自己的意愿,又怎么能忍受他的人生被别的意外所摆布?当年接手擎朗就已经是非罗域所愿,不过是为了气死罗泰融那些人而已。这么久过去了,罗域也没给过罗禹兰一个好脸色,更别提现如今那时不时就来一笔的突发状况,为了另一个人而将自己的生活变得天翻地覆,对罗域来说,绝不可能。
他生病了,开始做慈善了,打算造小学,造医院,又捐了那么的钱,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听后反而哈哈大笑。是他们心里阴暗吗?不,是因为罗域就是那么一个人,他天生缺乏很多感情,其中就包括同情,包括怜惜,一个连自己母亲离世时都在笑着拉提琴笑着唱歌,转头就忘到天边的人,让他们相信他会因为舍不得一个陌生的智障孩子受苦而放在身边照顾?简直是天方夜谭。
罗禹兰比他们好一些,她还是信的,她觉得……罗域也许会这样做,因为某件事,又或者是那个人做了什么让他一下子产生了兴趣,又或是思绪糊涂了。然而无论是哪一种,这种从起始点就充满错误的感情相处哪怕发展的再热烈从根本就是歪曲的、不正常的,而且总有一天罗域会醒来。前一刻投入得越深,醒来便会越后悔。无论是对罗域,还是对那个孩子。
罗禹兰不得不在此给予罗域清晰的提醒,她相信他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慈善也好,消遣也罢,就当一时换个新的方式生活也不错。可是有些改变如果并不是你希望的,那你应该在它凌驾到你理智上之前就及时止损,搞砸了别人的人生,还害得自己一团糟,这是罗宝凡才会犯得愚蠢错误。”
罗禹兰说完这句话后,看了眼始终沉默的罗域,转身离开了病房。
罗域就在那儿静静地坐着,他一手撑着下巴,不知是被罗禹兰的说辞触到了心神,还是有的别的考量,很久的时间内都一动未动。直到听见身后门响,罗域回头就看见护士拉着晓果慢慢地走了进来。
晓果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该认得的人他也差不多能重新分辨了,就是有时注意力还不是太集中,刘医生说再过一阵应该就会好很多。
见了罗域,护士笑着对他夸奖晓果:“扎针真的非常乖,一点也不叫。”
罗域看向晓果,就见他两只手背上都贴着棉花片,因为被护士姐姐摸了头发而笑着不好意思地缩起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