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看着吃饭犹如饿狼一般的赵南连说:“南连,你今天是不是和月宜闹别扭了?你惹着人家了?我怎么听着月宜早早就走了?”
许南笙和赵南连同岁,两人关系最好,闻言咬着筷子打趣说:“八成是说错话了,我瞧见白家闺女眼圈都红了。”
“滚一边去。”赵南连撞他一下,旋而看向师傅说,“我等着明儿和她赔礼道歉。”两人来往这么多年,每次闹别扭无论谁的错,都是赵南连服软,月宜也不是个爱使性子的人,只是到了赵南连面前不知为何便有一点点娇气。好在她性子温柔,赵南连每每给她买些吃的玩的,小姑娘就又眉开眼笑,甜甜地喊着自己“小哥哥”。
赵南连最爱听月宜依赖地唤一声自己“小哥哥”,特别有成就感。
师傅敲了敲碗,思忖片刻又说:“月宜年纪小,说的话倒是有点道理,南连,你也确实该说门亲事了。我昨天遇见北街御堂春唱大鼓的林老板,他提起他闺女,和你差不多大,你们也认得,正打算找人说亲……”
“师傅,我没这打算。真的。”赵南连赶紧放下筷子,紧张而又焦急地说,“我一个人自己都养活不了呢,怎么还去养活老婆孩子啊?”
“又不是让你即刻成亲,缓几年,你能自力更生了……”
“我不要,师傅,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您就别把人林姑娘往火坑里推了,这不是祸害人家嘛。”
大师兄暧昧地看着周正的九师弟说:“你可别说火坑,林老板的姑娘中意你有一段时间了,人家愿意嫁给你呢。”
赵南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虚地对大师兄说:“师兄你可别瞎说,让别人知道了对人家林家小姐名声不好。”
老师傅见此便不好再多说了,只是心里仍旧惦记着这件事。
众人绕过这一话题,只有许南笙在旁人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推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笑着问:“你是怕林家小姐名声不好,还是怕什么人知道了不理你了啊?”
赵南连讪讪笑着,等到大家吃过了饭这才去屋里把许南笙教训了一顿。许南笙边在床上躲边死鸭子嘴硬:“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想给人家白秀才做倒插门女婿呢。”
赵南连费了点力气可算把他抓住了,一把来了个过肩摔,许南笙被摔在地上,浑身酸疼,可依旧捧腹大笑,眼泪都出来了,不停地叫唤着“秀才家的上门女婿”。
那一边的月宜却闷闷不乐,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得。也许是到了少女怀春的时候,学校里别的女孩子也在偷偷谈论着自己觉得谁谁谁长得帅,可是她去凑热闹观看的时候发现,这些男孩子都没有隔壁赵南连长得好看。
尤其是赵南连对自己小的时候,两颗小虎牙调皮而又充满活力,让她一瞬间就安心了。
白敬山吃过饭,考了考月宜的功课,又听月宜念着她初学的洋文,白敬山虽然是个老顽固,但是他坚信知识上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所以才会出钱将月宜送到西式学堂读书,他也经常叮嘱月宜,洋文学好了是有用的,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留洋,女孩子也能去,白敬山希望女儿有朝一日可以去开开眼界,嫁得好人家,走出这个小小的村镇。
白敬山不懂洋文,可是偶尔也会听到附近教堂里的洋人交谈几句,发觉月宜学得还是不错的,欣然说:“念得好听,还是得刻苦用工。”
“知道了。”月宜双手托腮,看起来有点懒散。
白敬山问道:“怎么了?吃饭的时候就没精打采得。”
月宜摇摇头:“我没事儿,爹,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红瑛想让我明天陪她去听戏、买衣服,我能去吗?”
“在哪儿?”
“御堂春酒楼。我们还有一张票,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哦,不远。我就不去了,还得在家备课,再说我向来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我去了,你们也拘束。”这两年时局虽然乱,但是总算有了个能立得住的政府,当地的治安好了很多。只是不知为何,日本人越来越多。白敬山不喜欢那些日本人,虽然和自己一样的肤色,可他们的眼神总是透着一种鄙夷和贪婪,那种莫名的情绪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都隐藏在他们恭敬客套的姿势与言辞中,他思忖了几秒,又道:“注意安全。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叫上隔壁的……”
赵南连虽然是下九流的行当,可对女儿倒是实心实意。
“我才不叫赵南连,最烦他了。”月宜打断父亲,气鼓鼓地说。
白敬山估计着又闹别扭了,只是女儿的脸却没来由得十分红艳,他没多想,从屋里取了钱给月宜:“看见好看的衣服就多买几套,不用给爹省钱。”
月宜抱了抱白敬山,欢喜地将钱收好,心里却有了一点小盘算。
赵南连一大清早买了豆浆油条,站在月宜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等她。他经常想起来初见月宜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起初都是美好的,可是到了后面月宜被困在那个阴暗无光的小船上时,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地割了一刀。
月宜一出门就瞧见他,她正要去给白敬山买豆腐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像是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儿。赵南连迎上去将豆浆分她一份儿,月宜撅了撅小嘴儿,故意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嘿,你这丫头,哄你还不行啊?”赵南连依旧笑嘻嘻地,“我跑了三条街买的呢,拿回去喝吧,剩下的我还得带回去给师傅是师兄弟们。”他正要走,月宜却唤住他,有些扭捏地绞着手指说:“我一会儿约了朋友去御堂春酒楼听戏,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啊。”
“听戏?”
“什么戏?”
月宜道:“北京来的叶老板的京戏班子,一票难求呢,我朋友也是拖了一圈人,我们俩又不停还价才同等价位弄来三张票,我爹不愿去,所以问问你要不要去。”
赵南连一口应下,月宜也笑靥如花,昨天的嫌隙瞬间消散,于是轻轻喊了一声“小哥哥”,转身去买豆腐脑了。赵南连总觉得御堂春这酒楼听着莫名的熟悉……等会儿,这不是昨天师傅说的唱大鼓的林老板经常演出的地方嘛……
不会这么巧,要碰到林老板和他闺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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