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撇了撇嘴,也有点不好意思。
赵南连缓了口气:“使劲仍,朝远处扔,别只顾着往高里扔。”
这回女孩儿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可算是把那个沙包扔过了墙头。
赵南连欣喜若狂,使劲跺了一下脚,却不料身下的马儿忽然烦躁起来,扭动着身子,只听得“哎呀”一声,赵南连重重摔在地上,更可怕的是,师傅推门而进,洪钟一般的嗓音响彻在院落内:“哪个兔崽子把我的马牵出去了?”
“兔崽子,我让你皮,我让你皮,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功课一点都没做,我打死你。”师傅骂骂咧咧,恨铁不成钢,手里的藤条一下又一下,啪啪打在赵南连的屁股上。赵南连俯趴在长凳子上头,双手攥紧了抱住长凳,龇牙咧嘴,眼眶里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不仅仅是为了擅自做主牵了自己的马,还因为让他们在院子里念绕口令、报菜名,结果没一个听话得。藤条抽打着男孩子的皮肤,那清脆的声音就连隔壁正在吃饭的月宜都听得心惊胆战,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月宜,好好吃饭,不许挑食。”父亲给月宜碗里又夹了一筷子小油菜,月宜扁着嘴,她最不爱吃小油菜,可是街头医馆里头的大夫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用荤腥来补,还是要青菜为主。月宜只得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把碗里的小油菜吃掉。而隔壁挨打的声音还没结束。
月宜的父亲白敬山是十里八街出了名的秀才,这种穷乡僻壤能出个秀才可真是不容易。可惜时移世易,乱世之中枪杆子最有发言权,秀才什么的也就靠边站了。再加上白敬山心气儿高,不肯趋炎附势,便蹉跎在了小地方的学堂中。,一直年近四十才终于成亲。可惜妻子体弱多病,过了好几年,老来得女,妻子却撒手人寰,留下父女俩相依为命。
白敬山不苟言笑,颇为威严,虽然对女儿管教苛刻,但是也是自心底里疼爱着自己的女儿。只是遗憾于当前的世道,乱纷纷得,你方唱罢我登场,所以总把月宜拘束在家中,不让她抛头露面。
“月宜,少和隔壁的那些人来往。他们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孩子,别去掺和。”白敬山命令着。
月宜哪敢说不,便依依点着头,可是心思却飘到了那个大宅院里。
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也不知道哪一道是今天来捡沙包的那个男孩子的。月宜还记得他的长相,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还有颊边的小酒窝,很机灵的模样。月宜觑着白敬山屋里已经熄灯好一会儿了,她又试探着喊了一声“爹”,没有回应,这才大着胆子披上褂子走出屋来到院落里。
隔壁似乎也没什么动静了,静悄悄得,乌压压得。
月宜小心翼翼扶着梯子,一步一步忐忑而又谨慎地爬上去,双手攀在墙头,睁大了眼睛往墙那一头望去,却看到不远处,一名少年趴在长凳上,歪着脑袋,不只是睡着了还是怎样。今晚月华如水,明镜一般,月宜立刻分辨出就是白天来捡沙包的小男孩儿,于是压低了声音激动地喊了一声“喂”。
赵南连趴在长凳上假寐,听见动静立马警觉地支起身子,可惜屁股往下伤得不轻,不由得“嘶”了一声,旋而龇牙咧嘴地往墙头望去,正看到一个小女孩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睇着自己。他皱皱眉,想起来是白天瞧见的酸秀才家的闺女,于是也低低问了一句:“干嘛?有事?”
“你挨打了吗?”月宜直白地问。
赵南连撇嘴,不耐烦地说:“废话。不光被打,还不让回去睡觉呢。”说着,已然打了好几个哈欠。
“那你等等,我有这里有跌打损伤的药膏,我去给你拿。”说着,一溜烟滑下梯子,去屋里取了药膏,然后重新爬上梯子,“喂,接着啊。”
赵南连抬手将她的药膏收入怀中:“谢谢。”
“喂,你师傅什么时候允许你回去睡觉啊?”
“今晚都不能回去。”赵南连扭过脸儿,“还有,我不叫‘喂’。”
“那叫你什么?”月宜疑惑地问。
“叫我哥哥。我比你大。”赵南连嬉皮笑脸地看着月宜。
月宜不服气,嘟着小嘴儿:“没看出来。”
“快点,叫哥哥。”赵南连催促着。
月宜迟疑了几秒钟,不情不愿地却又软软地喊了一声:“小哥哥。”
赵南连脸上一热,别扭地说:“哎呀,别喊了。”
“你让我喊的嘛。”
“那你干嘛非要喊小哥哥?”
“还有比你更大的哥哥。比如我的表哥。”
赵南连心生不悦,这样自己好像就没什么特殊性了。
“你快抹上药。”月宜催促着。
赵南连脸一红,伤口主要在屁股上,他可不能把裤子脱了当着她的面抹药:“额,你回去吧,谢谢你的药膏,我、我回头自己抹。”
“没事的,我这样指挥着,你不会抹错。”月宜天真地说。
赵南连脸上一阵热过一阵,梗着脖子低吼:“我伤口在屁股上,你也要看吗?”
月宜身子一僵,像只小猫咪慢慢矮了半截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瞄着赵南连,脸蛋红彤彤得,像是一颗大苹果,小声嘀咕着说:“不要脸。”
“我哪里不要脸了?本来就是伤在屁股上嘛,是你一直追着问。”赵南连嘟嘟囔囔,一小珐琅彩罐子在掌心被他抛了抛,打开闻闻,药膏里还有一股子幽幽药香气。他收起不耐烦的情绪认真地看着月宜说:“谢谢你。不过我感觉这药膏太贵重了,我皮糙肉厚用不得这种好东西,明后天自己就痊愈了。你拿回去吧。”
“不贵得。”月宜不肯拿走。
赵南连行动不便,见她楚楚动人地望着自己,便软了心肠,感激地说:“好的。那,谢谢你。”他迟疑了几秒,笑笑说:“还是头一次有人给我送药呢。你是,那个秀才的闺女吗?”
“嗯。”
“你叫啥?”
月宜脆生生地说:“白月宜,月亮的月,两相宜的宜。你呢?”
赵南连咧嘴一笑,滴流圆的眼睛亮晶晶得,闪着灵动的光泽,两颗小虎牙也异常可爱生动:“我是麒麟社的赵南连,南字科,排行老七。等我成了角儿,你可以来听我说相声。”
(对相声也是一知半解,前期赵南连是学徒,后期也会做别的~~~但是成为总裁/企业家就别想了~~~我的儿子没这个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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