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贺山亭放下手里的报纸接通电话,传来少年清稚的声音:阿亭,你不要怕麻烦不卖二手,你的月饼我都帮你卖出去了,你肯定猜不到卖了多少钱。
有多少?
三千七百六十八元零三毛。
贺山亭听到少年连三毛钱都计较的话压下长睫,一小块儿暗色的阴影投在眼底下方。
自己都没什么钱反而心心念念他有没有钱,从来不收他的礼物,即便这点钱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一只羽毛笔都比这贵。
方助理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只能听见大约是名十七八岁的男孩儿,当男人通话结束后,按捺不住好奇问:这是您担心的那名孩子吗?
见贺山亭默认他不禁开口:我上次说的方法您有没有试过?只要他身上没钱了就不会去包男模,没有男模会倒贴的。
方助理感觉自己的建议不能说十全十美,但也具有实用价值吧,他一个亲戚的小孩沉迷是兄弟就来砍我吧的页游,没了生活费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乖乖回去上学。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昨天还默许的贺山亭斜睨了他一眼:骗小孩子的钱你还有没有良心?
方助理到嘴边的话被这句没良心硬生生堵回去了,差点梗出一口血,不明白怎么才一天的工夫态度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大转变。
昨天没有反驳他的人是贺山亭贺老板没错吧?今天没良心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当助理的真是没人权。
*
因为不用上课,当宋天天在床上睡着后宋醉准备把没时间洗的衣服全洗了。
他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重复性的劳动上,可他付不起三块钱一件的洗衣费。
虽然他如今对许家没什么好感,但他在许家的确可以只用专心学习,衣食住行都有佣人负责。
他在阳台的洗衣槽上洗衣服,一不小心力气太大把衬衫的下摆扯出一个洞,他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冲洗完衣服后拧干回到宿舍。
宋醉从行李箱里找出针线盒,一针一针小心地补衣服上的大洞,他的针线活谈不上好,不过补个洞还是没问题的。
吴缜瞧见少年坐在椅子上穿针引线,大致写完作业忍不住走过去:你怎么做起手工活了?
衣服破了一个洞。
宋醉不以为然。
吴缜第一次见穷得这么坦坦荡荡的人,完全半点没有遮掩,他将徘徊在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你怎么不去申请贫困生补助啊?
他见到没宋醉穷的人都去申请了,他们班还好一点,领补助的都是真正需要的人,有的班有人穿着名牌鞋用着好手机大大方方领贫困生补助。
下一秒听见少年理所当然的嗓音:我有手有脚的可以养活自己,没必要占补助的名额,留给更需要的人。
吴缜听着话语塞,望着对方漆黑的凤眼不知怎么解释活下去和活得好是两码事。
宋醉似乎对自己的生活很知足,每天就是养猫浇花学习,仿佛这样就十分满意了。
正在他还要开口劝时,少年接到了一个电话,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宋醉谨慎地走到阳台接通电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很少会接到电话,多半还是广告推销,果不其然电话里是标准的客服音。
我们公司正在举办品牌服饰清仓活动。电话里的女声温柔:恭喜您成为我们公司的幸运客户。
因为活动数量有限,您仅可以在三天内享受零元购的服务,已经将链接通过短信发给您了,赶快点开链接填写您的基本信息,把心动的衣服带回家吧。
宋醉礼貌地挂了电话:知道了。
另一边贺氏的客服第一次来到贺山亭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渗人的安静,被抓壮丁的她忍不住摸了摸握手机的右手。
她听到少年的回答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多半是成了吧,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什么社会经验,多半会期待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客服不禁望向办公桌后的贺山亭,男人不笑时容色岳峙渊渟,下颌勾出锋利的棱角,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眸极为惑人。
她好奇能让这位花大心思送东西的男孩子是谁,听声音是个斯文客气的少年,容易让人联想到漂亮的绵羊。
当然这不是她可以问的问题,通话结束后这位客服自觉离开办公室,将这件事死死烂在了心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没收到回复消息。
贺山亭抬起眉梢拨通宋醉的电话,电话那边隐约有洗衣服的动静,刚一拨通便听见少年略带生气的声音。
阿亭,你不知道我刚接了一个诈骗电话。少年显然紧抿着唇在说话,骗术相当幼稚,说是零元买衣服,怎么不买别墅呢?我身上只有每天二十的生活费都要骗,你说对方是不是人。
不是人的某男模不沾情绪地呵了一声。
第四十七章
大约阿亭对防范电信诈骗没什么兴趣,电话很快被挂断了,宋醉不在意继续在阳台洗衣服。
今天沪市的天气格外好,他把洗好的衣服在晾衣绳上晾了一排,都是上年穿旧的衣服,只有一件没有补丁。
洗完衣服手上残留着清淡的洗衣粉味道,下午他打开门准备去图书馆,走出门愣住了。
门把手上挂着一大袋崭新的衣服。
或许怕他没看见袋子上还标着他的名字,跟在后面的吴缜好奇问:你在网上买的东西吗?
吴缜平日在网上买东西快递到了只会送到北区的驿站,还没碰上过精准送至门把手的。
倘若宋醉戴眼镜肯定会扶一下眼镜,不过他没戴眼镜只是在原地站定摇头。
吴缜正要伸手拿过袋子,忽然听见少年无比谨慎的一句:这很可能是新型诈骗你千万别动。
他立马吓得不敢动了,唯恐自己碰上袋子的一角就有人出来要钱,两人谨慎起见关上门回到宿舍。
突然宿舍的门被猛烈敲开,吴缜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但总不能让纤瘦的宋醉去开吧,他硬着头皮上去开门。
还没等他开门,宿舍的门就被踹开了,许久不见的殷子涵右手打着石膏走进宿舍。
门把手上挂的什么东西。殷子涵的语气像只骄傲的公鸡,别什么人脏的臭的都往宿舍放。
宋醉在阳台打理日益茂盛的花枝,吴缜在旁边低声提醒殷子涵:可能是宋醉的东西。
你以为我怕宋醉?殷子涵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我今天回来就是让他知道到底谁说了算!
吴缜不禁为宋醉提心吊胆,殷子涵这副态度摆明了是回来寻衅滋事的,埋头苦读的宋醉根本不是殷子涵的对手。
在小床上翻着肚皮晒太阳的宋天天仿佛能听懂殷子涵的话,猛然从床上跃然而下扑上殷子涵的脸,用爪子使劲打对方的脸。
吴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普通的小猫咪抓人咬人,容易留下罪证,可宋天天不,一拳一拳打在殷子涵脸上。
殷子涵被打出了火气,准备拎起小猫从脖子上扔下去,可谁知这猫敏捷得不像普通猫,像只小老虎瞪着他的脸跳上了床,继续慢条斯理在阳光下舔毛。
他自诩对小动物还是有爱心的,但他对宋天天完全升不起关爱之心,这只猫跟它主人一样阴着坏。
而宋醉在阳台上修建花枝,他没有用剪刀细细打理的耐心,直接用小刀砍断多余的枝干,保证每簇花都能晒到夏天绚烈的阳光。
他听到宿舍里传来动静,他修剪完最后的花枝,拿着小刀走出阳台。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殷子涵捂着被猫咪打疼的脸要找宋醉算账,抬头望见的便是少年右手握着锋利的小刀,熟练在手里转了一圈,刀刃散出凛冽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