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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长看着孙子脸上发自内心的肆意的笑,一下子忘了自己清嗓子到底是打算说什么来着。
一向严肃的大队长自然不可能和孩子们玩这种幼稚的游戏:“爷爷不玩,你们玩吧。”说完便背着手往厨房走。
走到厨房门口才想起来,他是要兴师问罪来着,再不济也得把两个大的赶回去复习,这都什么时候了,每天这样疯玩,没看别人都紧张成什么样了吗?还要不要考大学了?
他刚要回头,又被苗春花拉住:“来来来,把这些马蹄削皮,我要做马蹄糖水。”
大队长莫名其妙被塞了一筐马蹄,他郁闷地放到一边:“我一回来就使唤我干活,你怎么不让孩子们干?”
苗春花撇了他一眼:“你没看孩子们玩得多开心吗?以后小四小五橙橙都去城里上大学,多多指定跟着他们回去,哪里还能这般热闹?”
大队长一言难尽看着她:“高考还没开始你倒是先做梦,你知道培养一个大学生出来多难吗?还小四小五橙橙,这马上都要高考了,总共也就一个月的复习时间,别人都紧张得不行,他们这样疯玩,你出去千万别乱说,到时候一个都考不上,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苗春花用力捶他:“呸呸呸,你一边去,娘说他们考得上就一定考得上,别在这碍眼,快去削皮。”
苗春花看向玩闹的孩子们,目光不仅变得柔和,弯着唇角边往回走边碎碎念:“这日子可真好啊,一天比一天呢,哎呀呀,明天就要进考场了,得给他们好好补补,晚上的菜不知道够不够,我想想都有啥,腊鸭蒸地三鲜、酸笋田螺、炒杂菇、小青菜……哦,还有马蹄糖水,我得多放点糖……”
……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二十日,也就是宣布恢复高考一个月后,关闭了十年的高考考场敞开了大门,迎接五百七十万考生进场,这是史上唯一一次冬季高考,也是恢复正常教育秩序的开端,更是无数知识青年回城的路。
田橙橙和韩云长韩荣祖都在县城一中考场。
天刚亮不久,大队长就已经安排队里的拖拉机手把他们和其他参加高考的人一起拉到县一中去。
十一月南方小山村的清晨是寒冷的,但所有人的心都是滚烫的。
“田知青,你,你们有信心吗?”陈平一脸复杂看着旁边依偎在一起的新婚夫妻。
她还是替田橙橙觉得可惜,以韩云长流传在向阳大队的“美名”来看,怎么都跟学习好几个字扯不上关系,也就是说,不管田橙橙以何种方式回到城里,只要韩云长考不上大学,就是个拖后腿的,怎么就不听她的话,非要这么快扯证呢?
冬天清晨的山风可不是开玩笑的,能把人刮得生疼,田橙橙整个人缩在韩云长硬要她穿的军大衣里面,脖子和脸也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眨眼一看,像是刚刚从林中蹿出来的梅花小鹿,陈平越看越觉得可惜,多水灵的小姑娘啊。
田橙橙把军大衣扒拉开来:“有呀,我们复习得可好了,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啊,你们呢?”
其他人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你眼望我眼,还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这时候不应该谦虚一下吗?田橙橙到底是真复习好了还是盲目自信?
本来心情十分忐忑的韩荣祖“噗呲”一笑,解围道:“他们才高中毕业不久,知识都还在呢,不像我们,都忘得差不多了,捡起来特别困难。”
大家想想也是,田橙橙是最后一个下乡的,他们都是临时抱佛脚,可田橙橙下了乡还是天天书不离手,她说的话大家十有八九是信的。
一个知青酸道:“那提前恭喜你了,真羡慕你啊。”
田橙橙点头一笑:“谢谢,你也加油,这次不行的话,下次再战。”
知青:“…………”
另一个知青问:“那韩小五同志呢?也复习好了吗?”
韩云长点点头,一本正经说:“复习好了,我们是在想考首都的大学好还是s市的大学好,橙橙家在s市,可我们又觉得首都的大学更好,愁人。”
众人:“…………”你特么一个不学无术,上工整天浑水摸鱼的混不吝,哪来的自信觉得全国的大学都任你挑啊?你当大学是你们家开的吗?就算你们家开的,你这条懒虫早上起得来去上学吗?啊?啊?!啊?!!
没想到田橙橙重重点头:“嗯,不过没事云长哥哥,这都是年后的事了,还有大把时间考虑,我们还是先想想等下考完试吃什么吧,四哥,你们厂里食堂的伙食怎么样呀?我还没吃过食堂呢。”
韩荣祖这个月天天对着他们,早已经免疫,再说了,他们是真的复习得很好,他不懂的,他们通通都懂,不管他怎么出题,他们都能解答出来,他们实话实说,别人不信也没办法,更没必要解释。
“我们食堂的白案师傅是北方人,包子饺子这些做得还不错,炒菜差一点,中午带你们去吃饺子……”
田橙橙眉开眼笑:“好的呀。”
众人:“…………”不是
', ' ')('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为什么要多嘴去问!
拖拉机一路迎着山风前行来到了县城一中, 大家都已经被吹得瑟瑟发抖。
在一中放下一部分人,拖拉机又拉着剩下的人去另外一个考场。
田橙橙他们早已经探过路,很快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田橙橙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这可是七十年代的考场啊, 破旧, 简陋, 座位上各个年龄段的考生都有,神情不一,身上的衣服也大多打着补丁,北风毫不留情从破洞的窗户灌进来,有的人冷得直哆嗦, 不得不说韩云长让她穿军大衣实属先见之明。
卷子的内容对田橙橙来说的确算是非常简单, 发下来之后她埋头一通写,等再抬头看手表, 时间才过去一个小时多点,她本想交卷,见大家还在埋头刷题,也不好意思太过突出,就硬着头皮检查了一遍, 实在找不出什么错误,时间也才过去二十分钟。
她实在坐不住了,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 第一个上前交了卷。
监考老师微微摇了摇头,这么重要的考试, 那么早交卷的一般都是考得不怎么样的。
他拿起卷子随便扫了一眼, 旋即瞪大了眼睛, 再抬头望去教室门口寻人, 田橙橙早已经消失在门口。
监考老师再认真阅卷,越看脸上的笑容越大,如果其他科目也能考出这个水平,今年他们县出个省状元也不是不可能啊。
田橙橙到了约定地点,韩云长早已经等在那里,双手插进裤袋,低着头漫不经心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云长哥哥!”田橙橙飞扑过去。
韩云长抬起头,会心一笑接住飞扑过来的人,替她扶正帽子。
“你怎么也那么快出来?”天太冷,韩云长担心田橙橙早出来要在寒风里等他,特地加快答题速度,控制在一个半小时内答完题检查完毕,没想到才出来一会,田橙橙也出来了。
田橙橙抱着韩云长的手臂蹭了蹭,“题目很简单的呀,我不好意思太快交卷,还故意拖了一点时间呢,不然早出来啦。”
韩云长点头:“我也觉得挺简单的,大部分都是基础题,我感觉我闭着眼睛也能考高分,橙橙,你说他们出这么简单的题,到时候一堆人考满分怎么办吗?大学装得下这么多人吗?”
田橙橙认真想了想,她刚刚答题的时候也有这个疑问,出这么简单的题是放水让他们都上大学吗?
可她明明记得恢复高考的头两次考试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录取率连5都不到的,想明白之后她果断摇头说:“云长哥哥,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题目简单,而是我们比较聪明?要不等下四哥出来我们问问他?”
韩云长重重点头:“有这个可能,这太冷,咱们先去趟老胡那坐会,回头再去四哥厂里汇合。”
幸好县城不大,老胡所在的巷子离一中也不远,小两口走了小十分钟过去喝了碗热茶。
老胡自然问他们考得怎么样,小两口一致认为题目比较简单就实话实说,大概意思是“题目十分简单只要会写字就会答题”,要不是参加高考的人不止他们两个,后来问其他人都是怨声载道说题目太难高考太难没了半条命,老胡都差点要去报名参加明年的高考了。
韩荣祖是等交卷铃响起才依依不舍交卷,身体那么好的一米八零大高个,走出考场的时候愣是脸青嘴唇白,和其余人一像是丢了半条命。
直到在工厂食堂门口跟活蹦乱跳的两小口汇合的时候,他已经不想说话了,也并不想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反而田橙橙十分“没有眼力劲”地凑上前:“四哥四哥,我和云长哥哥都觉得题目太简单了,你是不是也觉得今年的题目出得太简单了呀?”
韩荣祖:“……”胸口中箭,不想说话。
田橙橙继续补箭:“对了,四哥,题目那么简单你为什么那么久才出来?我和云长哥哥等你等到脚都麻啦。”
韩荣祖:“……”又中一箭,顺带吐口血。
韩云长推着韩荣祖的肩膀:“对啊四哥,我们在寒风中等了你快一个小时,都要饿死了,快快快,咱们快去吃饭,我和橙橙吃过饭还要去你宿舍眯一会,咦,四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冷到了吗?”
韩荣祖:“……”我已经死了,什么都听不到!
……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荒废学习依旧的学子们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如此高强度的考试,连着几场考下来,人人都去掉半条命。
当然,田橙橙和韩云长除外,这一年他们没少刷题,复习得很好。
第三天加试外语,不是必考科目,向阳大队只有田橙橙和韩云长两个人参加,其他人都不参加。
也多亏老韩家最近的伙食不错,别人考完试归来,面黄肌瘦脸青嘴唇白,田橙橙和韩云长也就跟平时赶集差不多,不管谁问起他们都笑眯眯实话实说:题目不难考得不错,上大学没问题。
因为他们发现了,其他人包括韩荣祖都觉得题目很难,只
', ' ')('有他们觉得题目很容易,那自然是他们复习得不错,毕竟田橙橙悄咪咪带着韩云长刷了一年题呢。
跟他们同间教室的考生都懒得吐槽,他们都是拼命用尽最后一分钟,恨不得再加时半小时,田橙橙和韩云长是交卷时间一次比一次早,也不知道是真都答完了,还是交的白卷。
队里的社员道听途说,众说纷纭,有说田橙橙和韩云长两人不会答题早早交了白卷的,也有说他们答题很快,复习得很好的,甚至他们去参加外语加试都有人说他们被罚重考……
不过外界的一切田橙橙可不在乎,只有她自己知道,高考过后到录取通知书下来这段时间恐怕是她最后在向阳大队生活的日子了。
因此她格外珍惜,刚穿过来的时候,她最担心自己吃不了苦适应不了乡下的生活,慢慢找对节奏以后,农村的生活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难熬,让她一直生活在这里怕是不行的,毕竟她出生在多姿多彩的千禧年,稍微体验一段时间那还是不错的。
南方小山村冬天的娱乐更是少得可怜,山上的菇菌小动物都躲起来冬眠,也下不去河里抓鱼摸虾,更不像北方可以溜冰滑雪,户外活动顶多就是打打红薯窝,烤烤爆米花,还不如在家里烤烤火带着孩子们玩玩小游戏,反正家里也能烤红薯爆米花。
年关将至的时候就比较好玩了,孩子们放了寒假,地里的活也都干完了,田橙橙高考前就不再去养鸭场的工作,她和韩云长带着孩子们去赶集,给他们每个人发一点零花钱,让他们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韩家的生活条件在向阳大队来说还算不错,但总体条件还是艰苦的,韩荣光在部队养老婆和两个孩子,家里顾不上多少,家里的吃喝其实还是靠着大队长韩荣宗和韩荣耀夫妇每天上工赚公分,比别家好的一点是还有韩荣祖这个工人,但也被好吃懒做的韩小五抵消了。
所以孩子们像今天这样赶集还有零花钱可以买买买还是头一遭,当然,田多多是见怪不怪,这种小地方的赶集跟s市比简直一天上一个地下,他手头更不缺粮票不缺钱,毕竟s市的堂哥堂姐怕他跑回来闹,被他写信“恐吓”几次后,每个月发了工资票证都乖乖地准时“进供”。
他把韩家人当一家人后,这些票证也都没有私藏,都交给苗春花补贴家里,也因此他来了以后,老韩家的伙食越发的好。
苗春花说什么也不肯要他的钱,虽然偶尔会被田橙橙“骗走”一些,但他手上的钱还是不少的。
田多多个头蹿得快,现在田橙橙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勾到弟弟的脖子。
“多宝啊,你说这大冬天怎么这么费雪花膏呢,你看啊,姐姐的雪花膏又用得差不多了……”
别人从小正太到小少年得花多长时间田橙橙不知道,反正田多多好像下个乡的功夫,一下就从粉嘟嘟的漂亮小正太变成了风度翩翩的英俊小少年。
田多多撇撇嘴扯开她箍住自己脖子的手:“用光了就买啊,你自己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每次都要从我这里骗钱买啊?”
田橙橙瞪圆了眼睛:“多宝,那怎么能叫骗呢?给姐姐花钱难道不是你的荣幸吗?不信你问辰辰——”
田橙橙对辰辰小朋友勾了勾手指头:“辰辰,小婶婶没有钱啦,你的钱能不能给小婶婶买雪花膏呀?”
辰辰小朋友肉嘟嘟的小手往左右口袋掏啊掏,一分两分一毛两毛,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到田橙橙的手上,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婶婶给你,辰辰的钱全部给都你哦,等辰辰长大了,还要下地干活赚工分给小婶婶花!”
其他三个哥哥见状,纷纷掏出自己所有的钱递给田橙橙,异口同声道:“小婶婶,我们的钱都给你买!”
韩云长对准他们的屁股就是一脚:“偏心眼,吃了小叔叔那么多好东西,有钱只给你们小婶婶花?白疼你们了。”
小朋友们:“给小叔叔和小婶婶一起花!”
田橙橙满意地朝田多多抬了抬下巴,意思是瞧见没有,其他小朋友多上道啊。
田多多无力扶额,这群笨蛋,都是去公社上过学的人,怎么还那么笨啊,平时不是一个铜板都看得死死的吗?上回大壮问韩自良那个抠门鬼借钱买鞭炮他说什么来着?钱没有,命有一条。
你们的命怎么就那么容易掏给田橙橙这个大骗子啊?
田多多真想扯着他们的衣领摇醒他们,你眼前这两个人才是整个韩家最有钱的人好吗?
田橙橙当然不会真要小朋友的钱,不但没有要,还给每个肯把钱给她花的小朋友都奖励了一双全新的解放鞋。
而田多多则需要自己掏钱买。
辰辰小朋友美滋滋抱着小婶婶给自己买的解放鞋,偷偷把田多多拉到一边去:“多宝舅舅你好笨哦,小婶婶每次都是哄着咱们玩,又不会真要咱们的钱,你怎么不知道哄她开心一下呀,你看吧,她一开心就不用咱们自己掏钱买解放鞋啦。”
田多多:“…………”低头一脸复杂看着才到他大腿高的小不点,敢情他才是整个韩家最笨的人?
', ' ')('行吧,他姓田,不姓韩,反正韩家最笨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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