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火锅终于平安吃完。
蔺飞鸢像一张随时会引爆的爆破符。
卫平想留下盯人,但千渠可疑人排查进行到最后一轮,神庙关押着各方势力的暗探,等他去审问。
纪辰要去加固旧阵,再挑几位幸运探子实验新阵,两人都不能多留。
只有蔺飞鸢一个闲人,大摇大摆鸠占鹊巢,四处观察宋院的阵法。
宋潜机没说空话,他眼下确实闯不出这院子。
大部分修士洞府的阵法设为四季常温,无寒无暑,不沾尘埃。
宋院阵法不同,它在普通修士眼中是龙潭虎穴,风雪雨露却畅通无阻。
偶尔还有瘦小的野猫沿墙根窜出、跳过屋脊、爬过围墙。
看过宋院阵法,蔺飞鸢又看宋潜机。
他想知道宋潜机到底练的什么邪术。但宋潜机根本不练剑不打坐,一整日做着与修炼无关的闲事。
这些闲事让蔺飞鸢极不适应。
他比宋潜机年长,见过很多年轻修士,刚入行的新刺客年纪不大,总把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这种话挂在嘴边,显得自己很冷酷,很厉害。
等干得久了,杀得麻木,脑袋挂在刀柄上,连生死也是小事。
蔺飞鸢刺杀时周密布置,环环相扣算尽最后一关。
生意之外,他习惯活得散漫,听几首小曲,裁几件新衣服,好像他的生活不值得太用心。
宋院却没有小事。
宋潜机做每件事都用尽心思。
饭后他站在梅花树下,晒着晴朗的冬日阳光,举起一只小壶。蔺飞鸢以为他在运功,悄然上前。
只见雪水融化,一滴滴晶莹剔透,从梅瓣边缘滴入瓶口,声音清脆。
蔺飞鸢问:这有何用?
煮茶。宋潜机答。
现在这又是干什么?
挑选来年要播的种子。
蔺飞鸢忍不住问:种子不是都一样?
不一样。宋潜机道:颗粒饱满,没有伤痕的才是好种子。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你看这颗,中间有点瘪
蔺飞鸢:谁要学这个?!
宋潜机继续拨弄桌上种子:除了杀人,你总要学点别的东西。
除了杀人,我用不上别的手艺!蔺飞鸢冷笑,我看你就有病。
如果不是有伤,他想拎起宋潜机的衣领大喊:
你是棋书双绝宋潜机。当世最年轻元婴,天赋超越子夜文殊,直逼冼剑尘的宋潜机。
你是千渠郡之主,你的敌人正磨刀霍霍,多少人盯着你想杀你,你整天在干什么。
宋潜机站起身:是你有病。你该喝药了。
不多时,他从厨房端来药碗。
蔺飞鸢嫌恶地别过头。
宋潜机:我刚熬的,不是卫平。
蔺飞鸢垂眸。
乌黑药汤涟漪轻摇,映出他的影子。
为什么?
为什么给我治伤,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问我。
好像那场刺杀随大雪融化,不留一丝痕迹。
宋潜机不明白:卫平熬,你又不肯喝。
我、我蔺飞鸢想说些什么,却见宋潜机抬手。
熟悉的姿势。
他顷刻暴怒:我自己来!自己来行不行!
铮铮铁汉,咔嚓一声,自己卸了下巴吨吨灌药,又咔嚓一声推回去。
宋潜机无语,收碗时忍不住提醒:既然自己来,张嘴就可以。
蔺飞鸢沉默一瞬,一脚踢坏竹篱笆:都怪你这破院子,老子都住疯了!
宋潜机不客气,一张禁言符贴上后背。
蔺飞鸢张口发不出声音,愤恨瞪他。
看他种水仙、剪枝条、修篱笆。
一天悄然而过,不觉月上西楼,灯火阑珊。
对蔺飞鸢来说,这一天过得太慢,又太快。
晚上卫平来做夜宵,香喷喷的梅花糯米糕串在竹签上,裹满蜂蜜和果仁。
卫平亲自拿起一个递给蔺飞鸢,顺便传音:明晚子时三刻,三声鸟鸣为信。
蔺飞鸢喜好甜口,舍不得扔。
他掰下一半,招来墙角的瘦小的花猫:你先吃。
没死。蔺飞鸢笑起来,满意地把另一半糕饼塞进嘴里。
土黄小猫轻轻蹭他小腿,发出细弱的叫声。
蔺飞鸢心想,这鬼地方,猫都像狗,粘人又没出息。
冬天地里荒芜,倒不怕菜园被猫狗破坏,所以蔺飞鸢养猫的事,宋潜机视而不见。
千渠郡边界,北风呼啸。
卫平训练出的卫队通宵巡防,全盔全甲,步伐整齐。
纪师兄,又来看阵?周小芸打招呼。
我再补一补。你们忙,不用管我。
苍茫夜色忽被隐约火光照亮。
纪辰放下阵材,眯眼眺望。
火光蜿蜒,来势汹汹。
今日想潜入千渠一探究竟的修士,大多偷偷摸摸,做贼一般怕被发现。
这次来这么多人,是想兵临城下?
领头是孟师兄啊!城头猎队弟子放下探镜,高声呼喊。
城外人影应道:我回来了,开门
确是孟河泽的声音。
纪辰不肯撤阵:且慢!
孟师兄去接家人,最多带回两架马车,怎么带回一支望不到边的队伍?
队伍中除了四位凡人,全是低阶修士。而且灰头丧脸,身上带伤,足有数千人。
怎么看都不对劲。
他盯着孟河泽的身影走近,警惕道:你怎么证明?
孟河泽举起宋潜机为他铸的剑:我还要证明,你仔细看看我!
纪辰摇头:不行。你设法自证。
先前他还仔细看过无相法师,结果如何?说明他看人不准。
周小芸见纪辰怀疑,立刻挥手,两排弓弩对准城下。
众目睽睽,情势紧张。
孟河泽没空多说话,只从怀里摸出一块铁牌,高高举起:这个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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