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靠近毒障林,凶兽更不讲道理。
高阶妖兽领地意识强,它们在毒障林中心地带划下各自地盘,将低阶妖兽赶到林子边缘。
于是低阶妖兽趁着夜色,窜出林子,吃人毁田。
今年不一样,新仙官上任后,亲自走遍千渠施仙法。新司农随之推广曲辕犁。
虽然西南边旱灾,种子仍然发芽了,绿莹莹的嫩苗一天天蹿高,长势喜人。
北边有一支仙师们组成的猎队,由仙官手下的弟子们轮流值班,彻底让人与妖兽的食谱掉转。
妖兽体积大,北地村民顿顿有肉吃,吃不完的挂着风干,留到过年,有些还能送给邻村的亲戚。
仙官征人挖河道,从邻郡引水的消息一经传开,立刻引起各地轰动:
不是加盖神庙、扩建仙官府,是挖水渠?
你傻了?神庙早都封死了。我信宋仙官!
要是修渠,能让咱村以后不愁水,不给钱不给粮我也干。
仍有许多人保持怀疑。从前征民夫修神庙,起先都允诺许多好处。到天城后,必日夜赶工,稍有懈怠,就要被工头抽鞭子。
吃不饱、睡不好,天天挨打,实在苦不堪言。
每天管饭,还有猪肉,哪有这么好的事?
孟河泽、纪辰陪同宋潜机前去边界交涉时,送鸡队四人负责这次招工登记。
纪星出府看情况,其他三人坐在房里,愁眉不展。
周小芸:万一招不来人,怎么办?总不能强迫人家打工吧!
外门弟子从前在华微宗打工,最讨厌的事,莫过于被执事强行安排某些脏活累活。
徐看山一拍大腿:那咱们努力干呗,把毒瘴林的猎队都叫回来,修士力气大,干活快。
丘大成道:有手有脚,没什么不能干的!
纪星忽然闯进门:不好了不好了!你们还坐着干嘛?
徐看山大惊:华微宗派长老通缉我们?这么快就打进千渠了?
呸呸呸!纪星气道,是来报名的人,将整条街堵死了,咱们只要一千,外面快有五千了!快跟我出去!
第73章 顺应天时
仙官府门前, 开阔广场与街道被人群挤满,一眼望去,水泄不通, 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人们扎着头巾,怀里揣着硬邦邦的干粮,身后背着铁锹、背篓等物。
他们从各地各村来到天城, 正窃窃私语地互通消息:
这次挖河道, 真能每天发猪肉?
我听说隔壁洪福郡, 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猪肉。说亲事娶媳妇, 才舍得拿两条风干火腿。
如今若要形容一个地方丰饶、日子富裕,穷尽想象也只能想出天天吃猪肉这种美梦。
消息灵通的人继续道:
那火腿, 看着硬邦邦,其实切下薄薄一片,瘦里带肥,吃在嘴里油滋滋, 又咸又香,吃一口,馋一天啊。还有,两口子结婚摆席面,饭菜不用水煮,都用猪油炒,油香味一晚上不散。
吞咽口水的声音接连响起。
你说那猪油炒菜, 得是啥滋味?
不晓得, 咱又没吃过,都是听说嘛。
有人嘟囔:娘呦, 洪福人命真好, 上辈子积下多少德!
口水声还没消停, 这说法便被人反驳:
我是边境花岩村的,听我一句。今年洪福日子也不好过,黑河两岸遭了涝灾,淹死不少人。田也毁了,屋也垮了,猪崽还没长大,全活活冲死了。
死人漂在河里,等捞上来,都泡肿了。活人该收的税,还是一分不少。
羡慕嫉妒的声音顿时低下去,变成同情哀叹:
老天爷,咋一年比一年苦。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经过苦难的人,更容易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
都别哭丧,等咱们挖好河道,新仙官一施法,把水分过来。以后洪福不涝,咱们也不旱。
对,千渠现在有了宋仙官!告示上说,每村都能有条渠,那我们村再不用跑十里地挑水了。
山路崎岖难行,水车沉重,路上水洒一半,稍有倦怠,车翻人伤,水连一半也不剩。
普通村民对天城和仙官怀有敬畏,不敢大声叫嚷。因而虽人群密集,却并不吵闹。
周小芸刚出府门,当即被这场面震了震。难怪他们在府中,没听到任何动静,还以为没人来。
你家住哪个乡,哪个村,真是自愿来修渠吗?她问排在最前面的人。
那庄稼汉紧张地搓手,反问她:修渠真能发猪肉?
身边人低喝:怎么跟仙师说话呢!就算不发,咱们也都愿意来的!
纪星试图劝退一部分人,指了指天:夏天到了,日头一天比一天大,干活又晒又累,老人和孩子们先回去吧。
队伍中没有人动。
那些五六十的男人,看着面相沧桑显老,但平日一样下地干活,不觉得自己是老人。
那些十五六的少年,看上去尚且稚嫩,但有的已经成了家,也不觉得自己是孩子。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壮劳力,干活正当年。
徐看山和丘大成只好按身高、体重、年龄宣布三重标准。
筛过一茬后,离开的人暗自惋惜。剩下的两千人,都聚着不愿意走,绞尽脑汁自荐:
仙长选我,我腿脚好,跑得快。
仙长,我身板结实,一肩能挑四筐土。
纪星与送鸡队四人商量:不如我们分出小队,搞轮休吧。
周小芸点头:轮作轮休,不耽误工期。
徐看山朗声道:不筛人了。以后每人按排好的工期上工,做工半月,休沐三日,正好可以回家看看,把发的粮食和肉带给家里人。
众人忙不迭答应,但心里纳闷。
到底啥是个休沐?为啥还能回家?
早在六十年前,洪福与千渠没有明确的边界线,两郡边境甚至有一处小集市。
居民在那里交换粮食和布匹,盐巴和牲畜。更不存在千渠逃民一说,有千渠的姑娘嫁到洪福,也有千渠汉子娶回洪福女。
后来千渠大灾,洪福司军派人在边界修建城墙、派守卫镇压暴动。
逃民的尸体被守卫高高挂在城头,让秃鹫苍鹰分食。
那是一场噩梦。天气阴冷,血流成河,灰蒙蒙的天空下,秃鹫嘶鸣盘旋。
如今已经没人再敢偷渡。
这连绵六十里的土城墙,成为阻隔千渠灾民的钢铁恶兽。
城前是荒芜的死地,城后是触不及的生机。
刘鸿山此时便站在城头上。
他负手而立,身姿笔挺。夏日暖风迎面吹拂,吹动他发白的胡须,华丽的法袍。
日光干净和煦,晒得他浑身舒畅。
墙外,千渠的千里赤地,沙尘茫茫。墙内,洪福绿意盎然,水泽泛泛。
刘鸿山感叹道: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仙家一念之间,凡尘沧海桑田。
好诗!洪福郡司军连声赞叹,您简直是文曲星下凡!
你再接两句。刘鸿山淡淡瞥他一眼。
司军抓耳挠腮,终道:千渠不见千渠,洪福托您洪福。
不错!刘鸿山满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