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对这情景有所预料的许复,都忍不住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哪怕这一幕有他的手笔,但他也不得感慨一声:嘉国公这威望,真是绝了,吓人啊!
虞衡也很是动容,瞬间回想起当初去秦家接亲时,在街道两旁看到那一帮特地赶来为他道贺的农户们。这世上最能打动人的,只有真挚的感情。虞衡也从路边百姓们的眼中看到他们对自己真切的感激之色,这种朴素而强烈的情感,是伪装不出来的。纵然许复在暗中推了一把,但百姓们若不是真心感激虞衡,也不会抱着一颗赤诚之心前来迎接虞衡。
秦溶月的眼中也有了些许湿意,紧紧握住了虞衡的手,眼眶微红,笑容却异常灿烂,“你做过的善举,大家都记得。”
小汤圆更是瞪大了眼睛,一点都不怕轰隆隆的爆竹声,反而一脸兴奋地看着色彩鲜艳,威风凛凛的舞狮,而后对着虞衡露出了崇拜的目光,“大家都在叫爹爹。”
嘉国公就是他爹,小汤圆记得很清楚,他还知道他就是嘉国公世子,以后也会成为嘉国公呢。现在听着外面一声又一声兴奋高昂的“嘉国公”,小家伙头一回觉得这三个字有了沉甸甸的分量,莫名觉得自己稚嫩的小肩膀上多出了一副担子来。
不过,小家伙更多的是兴奋,目中还燃起了熊熊斗志,握拳道:“以后,我也要像爹爹一样厉害!”
这排场,真是太威风啦!
虞衡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头,目中满是欣慰,笑着哄他,“那你可要好好念书,以后当了官,要一心想着百姓,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这样,百姓们才会发自内心的感激你。”
小汤圆还不太懂虞衡这话,懵懂地点了点头,迅速记住了关键词:要对百姓好。
许复和其他官员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苦涩和无奈之意,还有些隐藏得极好的羡慕与嫉妒。
他们在岐州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百姓们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呢。虞衡倒好,一来就让岐州百姓夹道相迎,还精心准备了舞狮队和爆竹来庆祝,这特么到底谁才是岐州百姓的父母官啊?
酸了酸了,今天大家都是柠檬精。
有些人的脸色已经耷拉了下来,来了这样一尊大佛,他们先前的做派,可能又要变一变了。原本只要讨好刺史一人,现在天降一个嘉国公,两重祖宗都得顾上,简直要命。
至于胡尚书他们先前担心的地头蛇和强龙的问题,听听外面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这地头蛇到底是谁啊?
虞衡明显察觉到了岐州官员待他的态度简直客气得过分了,就差给他装个神龛把他摆进去供起来,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对待自家祖宗怕是都没有这样恭敬的。
许复既然弄了个盛大的迎接仪式,接风宴肯定有,就是没料到虞衡会带那么多护卫,瞧那令行禁止的模样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军中精锐,许复等人也不由咋舌,乖乖,有民心,还有这样的精锐护卫,他们要是想动点什么歪心思,怕是不用虞衡动手,就得被岐州百姓们给撕成碎片吧?
许复年纪大了,先前搞事情不成,便一心琢磨养老的事儿。瞅着虞衡这架势,也明白这位来岐州估计就没打算屈居人下的。
许复也不是笨人,真的笨的话,他也不能坐上刺史的位置,当即敬了虞衡一杯酒,笑道:“岐州穷困多年,国公爷愿意来岐州,真是我们岐州的福气。日后国公爷有何吩咐,直说便是。”
这就是甘愿将一把手让出来给虞衡了。岐州其他府城的知府自然也有盯着岐州刺史之位的,原本以为岐州刺史退了,他们能争上一争。结果天降一个虞衡,谁都不能掠其锋芒,刺史都低了头了,他们还能摆架子不成?
所以,这个接风宴,到了后来,都要变成大伙儿的表态大会了。
虞衡也有些懵,当知府这么顺利的吗?一来就成为了岐州实际上的一把手了?
当然,这也就是许复说的漂亮话,他最多不会给虞衡找茬,对虞衡提出的事情大力配合,想让他主动为虞衡出力,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主要还是要看虞衡有没有这个能耐让他们心服口服,这样,到了明年,许复的告老折子一通过,虞衡就能成顺理成章地成为岐州的一把手。
这一场接风宴,虞衡应对得游刃有余。在众人都争相讨好他的情况下,想出问题都难。但虞衡自觉自己可是要给儿子做好榜样的好爹,将这些彩虹屁左耳进右耳出,还想着等回去后要拿这事儿给小家伙讲讲道理,告诉他别人的彩虹屁都是没有意义的,千万别被人吹得找不着北。
其实虞衡原本的打算是先去怡阳府上任后,再来拜见许复。怎么说许复现在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呢,按理应该如此,结果许复提前做好了准备,将他高高架了起来,看起来倒是花团锦簇,实则其他人也不是真服他,反而还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虞衡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许复到底意欲何为,但他也没那个心思抢许复饭碗。才刚到岐州呢,什么都不了解,先把自己治下的怡阳府给走访明白了再说。
不过,既然先来了州城,那正好趁此机会去看看方氏吧。
酒足饭饱后,虞衡稍微休整一番,便带上了秦溶月和小汤圆,让先前那个来岐州给他送口信的护卫带路,想去拜访一下方氏。
上门不好空手,虞衡挑了些点心和补品,一路去了方氏的宅子中。
这是一件不大的两进院子,门口收拾得很是干净。护卫上前敲了门,方氏开了门,见了虞衡后便愣在当场,许久,才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声,“嘉国公?”
虞衡上前笑道:“方大娘,贸然登门,叨扰了。这是给您带的点心和补品。我们一家听闻过您的事迹,对您很是敬佩,这才特地登门拜访,想见您一面,还望您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方氏赶紧将门大开,略微有些局促,欠身道:“国公爷若是不嫌弃民妇这里简陋,便进来喝杯粗茶吧。”
方氏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岐州刺史,现在虞衡突然登门,委实将她给唬了一跳。今天大伙儿跑去迎接虞衡,方氏也去凑了个热闹来着,还将虞衡的相貌仔细记住了,这才一个照面就将虞衡给认了出来。
当初她拼着一口气和王家在公堂之上撕破脸,在刺史面前还能据理力争。现在面对虞衡,方氏不过是惊讶了一瞬,听了虞衡这番话,又感受到他们夫妻的善意后,方氏也坦然了起来,她好手好脚,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行的端坐的正,纵然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能坦然待之。
最开始其他人还说方氏有些犯傻,抛头露面辛苦养活自己,又没有亲人的庇护,还不如忍着王老夫人的苛待,好歹她还是王家的媳妇,说出去也体面,也不需要抛头露面。也就是她年纪大了,要是年轻些的寡妇,独自生活,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呢。这么多年都忍了,怎么就不能再多忍几年,到时候去了,好歹还能进王家祖坟,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但方氏却对此嗤之以鼻,所有人都觉得她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无依无靠,年纪又大了,日后死了也没个埋骨之处。但在方氏看来,她自己的人生,在六十五岁这一年才刚开始。
和离后的日子太美好了,自己当家做主,不用再听任何刻薄话,不用麻木地樁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个人都没个盼头,还要忍受王老夫人等人的虐待谩骂,连下人都能随意欺辱她。她先前在王家,过得比狗还不如,现在才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方氏很珍惜这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收拾得干净又整齐,还种了一院子的花,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生命力旺盛好养活,开得很是热闹,红的黄的粉的,瞧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方氏也能猜到虞衡他们为何想过来看她,她刚打完和离官司的时候,不少人特地赶过来看猴似的瞅她。虞衡的眼神倒不像那些人那样不庄重,反而带着一股敬意,方氏便愈发坦然,大大方方地开口道:“守寡五十年还闹和离,确实是桩新鲜事。不过民妇当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能搏一把。所有人都说我离了王家肯定活不下去,但现在,半年过去了,我也活得好好的,养活了自己不说,还能余下点银钱。”
方氏的神情极为认真,深深地看着虞衡,加重了声音,“女子也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我做到了。”
不需要从父从夫从子,只要靠自己就行。
虞衡更对这位气度不凡的老太太生出几分敬意,认真道:“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
秦溶月也认真道:“您说得对,女子也能养活自己,不需要靠别人。若不是我们马上要去怡阳府赴任,我还想多听您几句教导呢。”
说罢,秦溶月又戳了戳怀里的儿子,柔声让他喊人,“叫方奶奶。”
小汤圆十分听话,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方氏,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方奶奶。”
好奇地歪头打量了一番方氏后,小家伙还煞有其事地点头道:“我喜欢方奶奶。”
虞衡和秦溶月顿时撑不住笑了,方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小汤圆的目光十分柔和,心说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待虞衡也更多几分亲近,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偏头飞快地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才道:“国公爷是第一个肯定我的,民妇,感激不尽!”
她听过太多太多不认同的话了,出去摆摊,人家知道了她是谁后,就看猴似的看着她,还要高谈阔论指点她一番,说她当初不该和离,应该多讨好婆母才是。她脸皮厚,人家这么说她,她也不生气,任由他们说,说完后笑眯眯地问别人说累了吗,累了的话便买张蒸饼吧?价格不贵,一张三文钱。
只要能舍下脸面来,生意还是能做的下去的,还颇有些盈余。但方氏的精神状态还是因为旁人一天天的否决而产生了些许阴霾。这种和整个世界为敌的感觉,确实有些叫人窒息。方氏能一直坚持下来,心性不可谓不强大。
直到今天,虞衡和秦溶月特地上门,告诉她,她没做错什么,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方氏心中那一点点阴霾,顿时被骤然出现的暖阳晒得丝毫不剩,仿佛挣脱了最后一层枷锁,感觉自己整个人从身到心彻底都自由了。
虞衡还记得王家还有个秀才要考举人来着,也不知道考不考中了。
这一点,方氏十分清楚,嘴角微微一翘,“王循原本是要准备参加乡试的,结果王家老夫人七月底去了,王循要守孝,自然无法再参加乡试。”
因着这事儿,王家人都对王老夫人有些怨言,尤其是二房,没少骂王老夫人毒,祸害儿孙就没个头,连死都要给儿孙添堵。
方氏对王循也没什么好印象,记忆中那就是个极其自私自利的人,只想着自己高兴,其他人都不被他放在心上,对待一心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亲娘都不曾有半分感情,冷心冷肺得很。方氏虽然不懂官场,但也明白,这样冷漠无情自私自利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官。
是以王循被王老夫人连累不能参加乡试,方氏只说这是这两个人都得了报应。
虞衡知晓了这事儿之后,也是一叹,“做人还是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亏心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秦溶月深以为然,小汤圆看看爹爹,再看看娘亲,认真记下这句话,又给了方氏一个软乎乎的笑容。
虞衡没在方氏这里多待,他还要去怡阳府接手前任怡阳知府留下的事务,不好多待,就连许复挽留他,他也没留下消息,而是启程去怡阳府。
临走前,虞衡留了两个护卫在州城,让他们暗中照看一下方氏。虽然她能立得住,但她也年纪大了,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或者是摆摊碰上了有人找茬,都能有人出头。
许复当然知道虞衡去了什么地方,当即又对方氏上了几分心,转头吩咐夫人,“你不是说近来牙口不太好吗?日后每天都让人买点馒头蒸饼过来吧,方婆子做的饼和馒头不错,以后都从她那儿买。”
刺史夫人也是个心思深沉的,闻言便点头道:“该是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一个,无依无靠,咱们身为父母官,是该多照拂照拂她。”
虞衡还不知道许复的打算,他到了怡阳府后,同样受到了怡阳府的百姓夹道欢迎,街上人挤人,摩肩擦踵,怕是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都想见见虞衡这个让他们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大恩人。
虞衡眼眶微红,进了知府府邸,立即让人放出消息,说是等自己休整好后,便会亲自去走访慰问各县百姓们。
百姓们得了这个消息,更是兴奋,都盼着虞衡能到他们家来,那样,他们一定拿出家里最丰盛的东西来招待他!
系统则咕叽咕叽怪笑了一阵,惹来虞衡不解的问道:“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系统继续卖关子:
【你不是要下乡走访吗?到时候就知道了,有个大惊喜等着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