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亲王和惠阳郡主到达北疆的当日, 北疆城外十里处, 北安王顾承光率北疆众臣等候迎接。顾承光一身武人装扮,直立在寒风之中, 暗红色的披风被吹得呼呼作响。
徐西陆从马车上下来, 见宋衍卿和余戎北下了马,正和北安王说些什么。随后,城门大开,余戎北一个手势, 送嫁队伍依次进城。
惠阳郡主今日又换了上离京时候的装扮,凤冠霞帔, 端庄又不失娇媚。自从离开沧州, 性子活泼开朗的惠阳像是变了个人, 整日神思恍惚, 沉默寡言。众人只当她历经了一劫,终于变沉稳了些。
惠阳的轿撵被抬进城门, 北疆老百姓夹道迎接。北疆许久未有过这般盛大的喜事, 大多数老百姓一辈子都未曾离开过北境, 来了一个从上京嫁过来的郡主,人人都踮起脚, 伸长脖子, 想将未来的王妃看个清楚。可惜轿上挂着红色喜幔, 他们眼睛再好也只能看见郡主穿的大红喜服。人们看够了, 便把目光移向队伍最前头骑着骏马的宋衍卿。几个跟在后头的北疆武官也忍不住交头接耳——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端亲王?居然如此年轻, 就是个少年贵公子嘛!咱们王爷看上去就像是他叔叔一样!”
“可是按照辈分, 咱们王爷应该叫他一声皇叔吧?”
“按照辈分,王爷还该叫惠阳郡主姑姑呢!”
“不忍直视——不忍直视啊!”
穿越几条热闹的街道,就到了顾承光的北安王府。北安王府虽大,里头的陈设却很简单,完全看不到多余的东西,显得非常空阔。园子里虽然打扫得赶紧,却一花一树都没有,伺候的下人还都是些小厮和上了年纪的婆子,一看就是王府内无女主人多年,北安王又鲜少归府。好在该贴的喜字,该挂的红灯笼一样没少,可几位墨守成规的礼官见了还是不甚满意,拉着北安王喋喋不休,北安王倒是认真地把话听完,而后让王府的管家把被疏忽的地方全改正补齐。
进了王府会客的内厅,徐西陆才看清北安王的长相。北安王年近三十,又在恶寒之地多年,看上去有些老成。和宋衍卿坐在一处,倒像是他的长辈。只见他肃穆凛然,剑眉入鬓,犹如一把所向披靡,浸满鲜血的刀刃。
正式开宴后,顾承光端起酒殇,对着宋衍卿郑重道:“皇叔,一路辛苦。”
在一旁的余戎北一口酒喷得老远,徐西陆也被呛得连连咳嗽。宋衍卿给了二人一计眼刀后,端起酒杯向北安王致意,客气道:“请。”宋衍卿的一举一动大方得体,尽显皇家风范。徐西陆发现宋衍卿对着外人时身为亲王的气场倒是很足,和平日里爱与自己斗嘴的少年判若两人。
北安王是个武人,他的席宴也非常简单直接,连个舞姬歌女都没有,众人只能喝喝酒,聊聊天。偏偏北安王又是个不善言辞的,只见他和宋衍卿端坐在上位,两人除了刚刚那杯酒就再无互动。宋衍卿不说话,上京的官员是不敢出声;北疆重臣习惯了北安王的沉默,如今不轻易开口是怕自己说错了,让其他人笑话,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好像他们不是在喜宴上,而是在丧宴上。
最后徐西陆先受不了了,转向一位礼官道:“白大人,请问王爷和郡主的婚期,可有定下?”
那位白大人道:“腊月廿二,占门碓外东南,乃是个宜嫁宜娶的黄道吉日。”
“那还有三日,我看王府内已筹办得差不多,时间应该是够的。两位王爷怎么看?”
宋衍卿不以为意道:“可。”
北安王也点了点头,“行。”
场面再度陷入尴尬。
徐西陆不气馁,继续道:“不知前几日,圣上的手谕,王爷可有收到?”
说起正事,北安光总算话多了一些:“我前日刚收到,已派人在北境内四处寻找郡主的下落,不了几日后又传来消息,郡主已平安归来。”
“这还要多亏一名不留名的侠士。”徐西陆道,“是他救了郡主,并引我们前去接她,虽然侠士的方法有些奇怪,但无论如何,他都是郡主的救命恩人,郡主一直深感其恩,想寻得那位侠士当面致谢。”
北安王蓦地抓紧手上的酒杯,沉声道:“此事,我会替郡主多加留意。”
余戎北问他:“惠阳郡主被掳,我们一直怀疑是北凉人所为,北凉人你们最熟悉,不知你们如何看?”
北安王麾下的一名武官道:“近年来,北凉多次在边境滋事挑衅,都被我们王爷打了回去。数年前,北凉人还玩了个大的,搞了一个太子亲征,结果被王爷打得狗血淋头不说,太子也没了。他们对北安军心有余悸,不敢正面找事,经常玩些阴的。郡主是王爷未来的王妃,他们确实很可能找她下手。”
北安王颔首道:“此事我已有些眉目,定然会给皇叔郡主一个交代。”
酒终人散,上京一行人,文官被安排在北安王府暂住,武官则在北安军中休憩。徐西陆和礼部的几位官员一同住在一处安静的院子里。北安王和惠阳郡主大婚在即,礼部的人都闲不下来,在王府里四处找茬。徐西陆劝他们不要过于纠结细节,入乡随俗便可。白大人却大手一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北疆也不能坏了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被“孤立”的徐西陆干脆在王府里闲庭信步,赏月赏雪,无意中竟然走到了惠阳郡主住的院子里。他刚要转身,就瞧见院子对面的凉亭上,北安王正负手而立,一动不动地看着院中窗上的剪影。徐西陆有些奇怪,上前行礼道:“王爷。”
北安王一震,仿佛才回过神,“你是小余将军麾下的徐参谋?”
徐西陆笑道:“王爷记性真好。”
方才在宴席中,除去端亲王,几十个人之中就属徐西陆话最多,也是他长得最惹眼,北安王自然能记住他。
“王爷在此处,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北安王快速道,“我先行一步。”说完,不等徐西陆反应便大步离开,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后,生怕被抓包一样。
之后的几日,大家走在为北安王和惠阳郡主的婚事忙活,惠阳郡主本人却闹气了脾气。她成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据说北安王得知后,还特意让人送了些北境的特色小食给她品茶,她却看都没看一眼,宛瞳怎么劝都没用,只好去求助宋衍卿。宋衍卿满不在乎道:“让她饿着,饿了自然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