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端亲王府出来后, 徐西陆细细想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按照徐安宁的说法, 今上之所以会纳徐青阳为妃,是因将她错认成了着女装的自己。去年月元节, 他一开始在清辉楼里喝酒, 后来又陪着宋衍卿去了洵江,见到的人可太多了,究竟哪一个才是陆想容?陆想容容貌出众,只要见到了肯定会有印象, 而且徐西陆也觉得他有些眼熟,可他越是深想, 就越是想不起来。
徐西陆有些心神不宁, 干脆让马夫停了车, 自己下车步行, 就当是散散心。不知不觉,他听到了一阵莺歌燕语, 抬头一看, 竟是来到了上京中有名的秦楼楚馆一条街。站在门口揽客的漂亮姑娘和清秀少年, 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徐西陆,俊俏的公子哥谁不喜欢, 当下就走上前, 对着他热情道:“这位公子, 要不要来我们红袖招看看?今日红袖招遴选花魁, 什么姑娘都有, 好生热闹呢!”
徐西陆以前也是在风月场合打过滚的人, 什么美人没见过,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正要婉拒,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踏进了红袖招的大门。徐西陆眯了眯眼睛,而后展颜一笑,“那我就进去瞧瞧。”
那姑娘顿时喜不自胜,“公子快快里头请,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可要奴家为您找几个姑娘来?”
徐西陆笑着颔首,“那就有劳姐姐了。”
没等一会儿,就有两个姑娘缓缓而来。红袖招个个都是人精,见到徐西陆的穿着就知道他是个大家的公子。她们在徐西陆身侧坐下,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穿着轻薄的衣衫,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贴。
“公子要喝什么酒?”
“公子可要听小曲儿?”
徐西陆一一大大方方应了,和两个姑娘闲聊了片刻,问起正事来,“方才我瞧见上京徐家的大公子了,他可是你们家的常客?”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摇着蒲扇道:“与其说徐大公子是红袖招的常客,不如说他是繁楼姑娘的常客。”
徐西陆了然,“这么说,繁楼姑娘是徐大公子的相好了?”
“可不是,”一个姑娘抿嘴笑道,“徐大公子来我们这,只找繁楼姑娘,其他人他都瞧不上。”
“听说,他还要给繁楼姑娘赎身呢。”
徐西陆没想到徐玄英真的在外头养了人,养的还是教坊司里的头牌。一时间他心情有些复杂,徐玄英一直活在张氏的控制之下,被迫做了很多他不想做的事情,也……被迫放弃了宋衍卿。可徐西陆一直认为,徐玄英的本质不坏,更不应该是像沈子闲那等色胆包天之人,如今居然也玩起狎妓的把戏来,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这番模样的。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姑娘上台,都是些要参选花魁的红牌。这些姑娘之所以被追捧,除了有过人的姿色,也各有才艺。徐西陆坐在台下,吃着小食,看着她们或是弹琴,或是跳舞,倒也乐在其中。
花魁的遴选一直到天黑才结束。这时,徐玄英也摇摇晃晃地从楼上的雅间走了下来,他身边有一个芳菲妩媚的女子,想必就是姑娘们口中的繁楼了。徐西陆见状,起身告辞,惹得两位姑娘一阵惋惜,“公子这就走了?”
“不留下过夜么?”
徐西陆笑道:“不了,今日多谢两位姐姐相陪。”
夜色渐深,徐玄英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他此次愤然离府,只有一个随身携带的荷包,连辆马车都没有叫。好在红袖招离徐府不远,靠双腿走个小半时辰也就到了——但自己真的要回府上吗?母亲不在了,父亲大吼着让他滚出去,妻子……呵,那算什么妻子。
徐玄英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一个没忍住,扶着墙壁干呕起来。他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酒,呕了半天只吐出来一些酸水。呕完后,他正用衣袖擦着嘴,一条白净的帕子出现在他眼前。
徐玄英顺着帕子往上看,朦胧的月色下,那人的面容似乎出现了重影,可他还是认了出来,“二弟……”
徐西陆默然道:“大哥,徐府的马车就在前头,我带你过去。”
徐玄英看着他,面无血色,双肩颤抖,“徐西陆!”他猛地冲上前,揪住徐西陆的前襟,“是你!是你害得我娘沦落到那般地步……是你,抢走了小王爷!你还有脸叫我大哥!”
徐西陆被他推得连退几步,后背贴在墙上,皱起了眉,“大哥,我念在你喝醉了的份上,不欲与你计较。但你若再不适可而止,休怪我不念兄弟情义。”
“呵呵,兄弟情义?”徐玄英恨道,“在你心中,何时有把我当过你的大哥?你明知,明知我和王爷……”
徐西陆瞳仁一缩,倏地抓住徐玄英的手腕,反问:“当初是我逼你娶大嫂的吗?是我逼你放弃王爷的吗?!”
徐玄英痛苦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放弃王爷。”
“那你最好现在就放弃。”徐西陆轻蔑道,“因为,你不配。你既然已经娶了林氏,就该好好把心放在她身上,就算你做不到,也不该在教坊司里和里头的红牌鬼混在一起!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像个男人吗?”
徐玄英愕然,“你、你是如何得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哥,你好自为之吧。”
“徐西陆,你以为你能在他身边多久?”徐玄英嘶吼道,“他是天下唯一的亲王!他的王妃不可能是男人!你若执意同他在一起,太后和皇上定然容不下你,也容不下徐家!”
徐西陆哂笑,“这一点不需要大哥来提醒我。既然大哥不想坐马车,那就自己走回去罢,弟弟我就不陪你了。”徐西陆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毫不留情地转身走开。
徐玄英注视着他的背影,不住地喘着气,眼中满是戾气和恨意,再也不见往日的温文尔雅。过了许久,他才试着挪动脚步,不料却被什么绊了一下。徐玄英回头一顾,只见地下躺着一枚用金链串着的小小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