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陆稳住身形,才抬眼去看身旁之人。
那是一位长相甚是秀美的年轻公子, 他一身极淡的明黄色, 眸子若含秋水, 长睫浓密似羽, 嘴边含着一抹浅笑。徐西陆只觉得此人很是眼熟, 他身上的药香味也似曾相识, 可一时半会儿又想起不来在哪见过他。
想是徐西陆注视的目光太过露骨, 那公子弥着水雾的眼睛微微一弯, “这位公子好生面善,我们可是在哪见过?”
不得不说, 这番开场白实在是老掉了牙, 可同一番话, 由不同之人说出来, 给人的感受也截然不同。上回在清辉楼沈子闲这么说,徐西陆只想把筷子塞到他的嘴里,让他麻利地闭嘴;可现在, 他看着面前比女子还要秀致的公子,不自觉地就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大概……是的。”
那公子如玉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眼中笑意更甚,“正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 你我极是有缘。在下陆想容,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这陆想容人好看, 名字也极具意境, 就连声音也婉转动听,似蕴着绵绵情谊。徐西陆听了不觉一愣,才道:“徐西陆。”
互通了姓名之后,陆想容说他正欲上船游江,邀请徐西陆一道前往饮酒赏月。徐西陆本欲拒绝,可想到回徐府,他也是一个人胡思乱想,倒不如和这位陆公子共度元宵,说不定会别有一番趣味。
大多数人,在失意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逃避熟人,概是因为在熟人面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维持自己辛苦经营的人设,到了陌生人面前,反倒更能放得开。在徐府,他是人子,是兄长,是二少爷;在谢府,他是知己,是恋人未满的朋友。只是独处时,他才能完完全全地做自己,不必总是保持那份人前的云淡风轻。
徐西陆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西陆跟着陆想容上了一艘画舫。这艘画舫不大,容纳两人刚刚好,不显空阔,也不觉狭小。画舫从外头看上去不起眼,里头烧着炭盆,座位上放着软垫,置身其中,让人顿感舒适。再细细一看,桌上的杯盘茶盏,都不是俗物,徐西陆曾在谢家见过一套相似的,据谢青莘说乃是百年前前朝留下的遗作。
光是看陆想容的气质,徐西陆就知道他并非常人,现在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上京中有哪位姓陆的大家。元宵佳节,陆想容独自一人现身在洵江岸边,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奇怪——难道他是外乡人?那为何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徐西陆虽有疑惑,也没多想。两人一道在画舫床边坐下,开着窗也不觉得冷。夜空中挂着一轮满月,洵江上来来往往的船舫无数,从高处看去,就像是天际浩瀚的银河。
陆想容给徐西陆倒了杯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徐西陆端起酒杯,先是低头一闻,只觉得这酒醇香扑鼻,让人未饮先醉,不由地感叹道:“好香。”接着他抿了一小口,那酒好似淌入了心田,一点一点地融入他的血液,让他整个人都不禁轻松了起来。
陆想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人沉醉的模样,长睫挡住了瞳仁里的暗光,“陆公子觉得如何?”
“我以为,清辉楼的天醇酿已经酒中极品,没想到,人外有人,酒外有酒。”徐西陆叹道,“陆公子,不知这酒可有名字?”
“有。”
“哦,是何名?”
陆想容轻吐出二字,“此酒为陆某家中私酿,名,白藏。”
徐西陆一愣,随即笑道:“如此说来,不仅是陆公子与我有缘,陆公子家的酒,与我更是有缘。”
陆想容含笑望着他:“徐公子若喜欢,就多喝一些。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酒。”
先前在清辉楼,徐西陆已与谢青莘喝了不少。他本不欲多喝,可这白藏的酒香实在诱人,他喝了一口就想上了瘾似的,一口接着一口,不知觉已经一瓶下肚,等他回过神来,眼前人的面容已有几分模糊。他不禁有些懊恼,“陆公子说是邀我来游江,实则是来灌我酒的,好不厚道。”
陆想容惋惜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是徐公子心结未除,就算是琼浆玉液,入口之后的滋味也要减上几分。”
徐西陆张了张嘴,摸着自己被酒意熏红的脸,嘟囔道:“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这你都看得出来,你是人精吗?”
陆想容呵呵一笑,悠悠道:“徐公子有何心事,不如与在下说道说道。说不定我能替你排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