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温寒来了。
那个人身量一贯清瘦,但不算太高,只因为这几年瘦的愈发厉害,才显得整个人高出不少。
这么多年,慕容璟匀看着他一点点变得阴郁,翻手覆手,皆是人命,连半点都不手软,总觉得陌生。
在阴沟里搅弄权势,算计人心,一贯是慕容璟匀最不齿的,但自小情分深厚的温寒,偏偏长成了这样的人。
他阻拦过,两人也发生过剧烈的争吵,但最终结果,到底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落了个分道扬镳的结果。
慕容璟匀恍恍惚惚的想着,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面前出现了一根手杖。
那人吃力的拖着残弱右腿,撑着手杖踩过长阶,停在他面前。
“万岁口谕,三皇子起来吧!回去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入宫。”
慕容璟匀机械一般的叩谢圣恩,旋即站起来。
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那么久,甫一站起来,腿脚有些发软,膝头火辣辣的疼,不用看,就知道肿的老高。
他踉跄了一下。
温寒抬手,扶了他一把。
“三殿下小心。”
慕容璟匀抬起头来。
这个人的手很凉,十指细长而苍白,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传到小臂,甚至比他这个跪了这样久的人都要凉。
“谢过督公。”
慕容璟匀勾了勾唇,站稳之后退后一步,推开他的扶持,“督公身子不好,这样的天气,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好。”
本就是面白无须的长相,身子骨又单薄,走起路来,慕容璟匀单单看着就觉得吃力,更遑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奔波。
“有劳三殿下记挂,”温寒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面色敷衍,“咱家好的很。”
说完这些,他便不再搭理慕容璟匀,反倒撑着手杖,一步又一步的往回走了。
自从齐诏离京,乾帝少了不少乐趣,便把他又召了回来,叫他时常入宫伴驾。
殿门口的黄鹂见了他,都会发出惊惶的叫声,叫他这样无趣的人伴驾,大抵乾帝真是寻不到旁人了。
尤其最近是多事之秋,慕容笙一走,京都的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人重新放下心来,蠢蠢欲动的心思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冒。
看来那个不受宠的七皇子,一直都是不受宠的,刚回来得了些圣眷,就又被放逐出去,那样的差事,能活着回来,并且办的漂漂亮亮的,才算王者。
至于领差事之前的允诺,都是空话罢了。
乾帝在殿内与自个儿对弈,文筝跪坐在一侧的茶几边,烹茶的手艺娴熟而优雅。
“来……过来,跟朕来一局。”
他无聊的紧,心里头又烦躁,发了脾气过后,愈发觉得内心空虚浮躁,见了温寒,才稍稍好了一些。
温寒无奈,拖曳着残腿挪过去,撑着手杖一点点矮身下来,跪坐于乾帝对面,“奴才的棋艺万岁爷可是知道的,跟奴才对弈,哪里有什么乐趣?”
这话惹得乾帝不满的瞪过来,“朕刚许了你一个恩典,你就不能让朕也舒坦一点?赶紧摆棋!”
温寒笑着,连连应是,“奴才遵旨,这就来。”
第81章这是什么罪过?
对弈在于心静。
即便温寒再不通棋艺,也能看的出来,乾帝今日很是烦躁。
他跪坐着,佯作不觉,专心看棋,苍白的脸孔上尽是专注。
“万岁,吃几口茶润润喉咙吧!”
打断他们的,还是文筝。
女官生的其貌不扬,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其实根本算不得好看,只不过是中人之姿。
但她却偏生有本事让乾帝离不开她,日常起居都需得她伺候左右,连吃一盏茶,都要她亲手来煮。
这样的殊荣,也难怪太后瞧着不惯,与乾帝在这一桩事上闹得很不好看。
文筝温温柔柔的给乾帝奉上精致的白瓷小盏,随即又给温寒也奉了一盏,温寒道过谢之后便接了,细长的手指掀开盖子,抿了半口,颇为惊奇。
“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香?”
不仅香,反倒入口生暖,滑过咽喉,淌入胃腹过后,身上很快就聚起暖意来。
“是七叶。”
乾帝眉头略松,接了一句,苍老的面容上浮出几分喟叹,“南境进贡的药茶,这样湿冷的天气,吃几口,身上也舒坦些。”
他吃着茶,目光盯着棋局,嘴巴里问的话却关乎朝局。
“温寒,你觉得老二和老三两个,才能如何?”
温寒无奈,绷着削尖的下颌,“万岁爷,回这种话,是获罪的。”
真是惯会给他挖坑。
乾帝眯了眯眼,挑眉扬声,“那朕许你无罪。”
温寒:“……”
他又吃了一口茶,瞥了一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文筝,方才规规整整的答:“旗鼓相当。”
话音刚落,乾帝就冷哼了一声,“老奸巨猾!”
“这可是万岁叫奴才答的。”
温寒一脸无辜,摆明了不掺和,“您老可知晓,奴才不会说谎。”
乾帝撑着一侧小几,懒懒散散的歪坐着,干脆直接丢了白玉棋子,支着额际沉思。
“朕还以为,你会更偏向老三一些。”
这两个人可是有些情分在的,纵然近年关系疏远了些,也不至于真的就泾渭分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