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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凌生一连几天都没在药坊见到轩荷人影,只有燕连风在,横竖只是过去打发时间和帮忙,谁在都一样。
燕连风面色如常,只是不像以往对甘凌生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安安静静坐在药柜边扒一株灵草的皮。
甘凌生坐在他不远处看他的医书,忽然问:“时敬心好像没什么朋友的样子?你算吗?”
“算。”燕连风有些心不在焉的:“跟他从小玩到大。”
“玩?他小时候还挺活泼?”
“也不算,闷葫芦一个。”燕连风扒完皮,起身去倒了两杯茶,甘凌生勾勾手指,杯子飞到他手里,茶水滚烫。
“青云不是主修剑么?你一个道医,是怎么来的。”
谅在甘凌生是散修,不清楚仙门规矩,燕连风便给他解释:“天下道医十之七八出身玉隐谷,玉隐谷不留人,学满五年离谷,可以行走天下也可以找个仙门呆着。我十岁就来青云了。”
“轩荷不是你师妹?”
燕连风声音平稳:“是,我进了青云就是青云的人了,轩荷是青云弟子不是玉隐谷弟子。她……”
一人从外头掀帘子进来,竟然是轩荷,脸色不太好看,扫了两人一眼,开口说:“老老实实呆在药坊,护山阵出了点问题。”
说完提着药箱便出去了,燕连风摸摸鼻子继续说:“她小我两岁,经脉逆行,我救回来的。修剑恐难有所成,她不愿意下山,跟着我学了很多东西,人很聪明。”
他一番话说的简单,茶水萦绕腾升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甘凌生站起来把杯子放在桌上,又捏了捏他的肩:“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他便也跟着出去了,外面几个道童似乎刚回来,遇见他拱手打了个礼:“道长。”
“嗯,时……时道长呢?”
那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诚实说:“护山阵有点问题,长孟君已经去查看情况了,嘱咐门内弟子不要乱跑。”
这问了等于白问,甘凌生点点头,转身便去找时敬心。下山的路他走过一遍就熟,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遇见的几个都是让他回去,搞的甘凌生有些不自在——不过照这样看来,时敬心确实也是青云的顶梁柱了。
甘凌生走了一会儿便觉得不对。他伸手悬在空中,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摸不太着。他皱眉喊了声:“时敬心?!”
当然没人应他。
这是一个小阵,一直让他在这条山路上打转,想应该是时敬心下的。他伸出两指并拢,在空气中一拉,看不见的琴弦绷的锋利且笔直,被他在那阵上一碰,轻轻划开了个口子。
他过了阵还不忘给人补上两笔,小心有人再闯出来。
面前的路更熟悉了,他轻车熟路,然而不时闻见一股腥气,路上安静的有些怪异。甘凌生飞身蹲上树,手刚扶稳树干,便有人从后面捂住了些许他的口鼻。
甘凌生吓了一跳,然而那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熏香味道,几乎是立刻,甘凌生就认了出来。
时敬心在他身后,一只手捂他,一只手提着剑,剑上……有血。
时敬心也察觉到他在看,略有些不太自在地震了下手腕,那血顿时全数落进了树下深草里,刃口又重新一干二净了。
甘凌生传音与他:“不是说护山阵有问题?你怎么……?”
“已经修好了。只是,有东西闯了进来。”
时敬心将手放了下来:“还有零散一些灵兽,都失了神智,有些杀意太重,只好先处理掉了。”
甘凌生轻声说:“没事。”
他没有传音,这一声极低极轻,又是这一瞬,两个人的反应都很快,甘凌生手中又拉出一道细弦,勾在树上,向后栽去。时敬心用剑柄勾住甘凌生的弦,彼此之间摩擦出金石之声,甘凌生在树干上借力,牵着弦往另外一棵树上飞去。
那东西夹在弦与树干之间动弹不得,时敬心二指作剑,横划一道:“破。”
甘凌生瞪大眼睛,在飞溅出的血中,时敬心的眼神坚定冰冷,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情态。那身白衣并没有沾血,甘凌生暂且松了口气,问:“是这玩意?”
“是。”
只是下一刻那东西忽然从地上消失不见,甘凌生警觉,正要双手起式,时敬心飞身下来搂住他腰身,将他带离原地。顿时,方才甘凌生站的地方出现了几道类似爪痕的印记,极深,要是挨一下在身上可得去两块肉。
甘凌生松了口气,脊背几乎贴在时敬心的胸口,甚至能听见背后人的呼气吸气。他身量看上去应该与时敬心差不多,但是这样一贴,才发现时敬心把他圈住绰绰有余。
时敬心很快就放开了他,在他耳边说:“快。”
甘凌生从神识中取出琴来,闭上双眼去听方位。
他很快动了,时敬心的剑封住去路,他的琴声封掉来路,剑气和乐声在那东西身上割开伤口,似乎已经力竭,它一下一下撞在阵上想要逃离,那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障眼法,它却只会
', ' ')('笨拙地想要撞出一个缺口来。
时敬心伸手去捉,甘凌生皱眉:“那么脏你也下得去手……嘶。”
那只白玉似的手拎起那小狗一样的东西,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睁在漆黑一团的毛里。甘凌生和他对视一眼,摸了摸下巴:“……这是个灵狐吧,好脏。”
听见有人说它脏,狐狸又挣扎了一番,时敬心立马就想把它扔出去,被甘凌生捉去了:“回去关起来洗洗,扒了皮还能给轩荷做个围脖。”
时敬心垂眼用锦帕给自己擦手:“好。”
狐狸动了动耳朵,不再动弹了,甘凌生继续说:“你师父不是要出关了,正好炖了补补。”
狐狸呜咽一声,时敬心说:“别吓它了。”
原本就是想捉活的才这么费劲,药坊多的是笼子,甘凌生取了一个大点儿的给它关了起来,又去后山一条小溪边,把笼子浸下去,反复漂了几遍,终于能看出来白色的毛了,时敬心下手不重,皮外伤很快就在灵狐自己的处理下愈合成疤。
时敬心检查完阵回来,若有所思:“阵是它咬开的。”
“应该开了灵智,有个两百年的修行吧,咱俩是小辈。”甘凌生笑着说,然后又把这前辈往溪水里浸,灵狐在笼子里破口大骂,吱吱吱地叫,时敬心说:“它断了尾,修行有损,不然不会被我们这样捉住。”
“慢慢问吧。”甘凌生把笼子提起来,大概洗过一遍后,湿漉漉的白色狐狸趴在里面吐舌头喘气,甘凌生决定把它先放在药坊。
“以前也有这种情况吗?”
“没有,何况是被狐狸咬开阵法。”时敬心似乎有些无奈,两人随口聊了两句,便在石径上分手。
甘凌生提着狐狸回去,放在一堆草皮旁边,轩荷还没回来,燕连风也不在。他一个人站在里间洗手,望着水盆有些出神。
方才他就强压着神思,此刻一个人呆着了,那点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仿佛时敬心的体温和心跳还能感觉得到,他的手指碰到唇上是有点凉的,声音也有些低哑。
那狐狸就在一旁默默盯着他看,见他忽然沉着脸打开了笼子,把它抓了起来。它原本可以逃,然而胸腔传来的压迫感让它不敢再奋力挣扎。
“他不想随意杀生,见你还有神智便想放你一马,”甘凌生把它捏着,摁进水里,“我和他不一样,你要想清楚。”
灵狐张嘴,一团狐火憋在它嗓子眼,直冲甘凌生面门——然后散了。
“我是你爷爷!”灵狐口吐人言,原本断了尾任人拿捏就令它难受,何况是被人这样屈辱地摁在水里。
“为什么闯进青云来了?”甘凌生问。
“因为你爷爷想吃人!”灵狐一边喘气一边说,它原本就是牲畜,出身山野大多不会遵循人类规矩,如今断了尾,自然恢复最快的办法就是杀人夺丹,又不稀奇。
“但是你犯不着上山,”甘凌生说,“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忽然听见外面的声音,忙把快没声了的狐狸提起来,用帕子裹住,假装自己只是在给它洗澡。
轩荷闯进来,看见他手里的小东西:“咦?师哥逮到的?”
“我和你师哥逮到的。”甘凌生纠正她,然后捏住了它的后颈皮:“摸一下吗?”
“不了吧好脏。”
甘凌生哈哈大笑,提着狐狸出门去了。灵狐忍气吞声,终于看明白一件事,比起时敬心来说更恐怖的是面前这人,好歹时敬心有怜悯之心:“我要见刚刚那小子。”
“见他干什么。”
“见到他我就说为什么来。”
“真乖,”甘凌生声音轻柔,“正好我也想见他。”
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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