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逐渐开始模糊,胸口那地方烧的越发滚烫,就连意识也一并模糊起来,她看了看前方,云端之际没有他的身影。也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兴许他已回了魔界。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 饮溪脑海中什么都没有。
……
再一次醒来时,饮溪已回到了潜寒宫,睁眼便是熟悉的摆设, 床前坐着兄长,见她醒了,手掌微动,又一次覆在她的经脉之上。
“为何会突然晕倒?”
与上一次相同, 醒来后身体没有任何不适,饮溪后知后觉摸了摸胸口:“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清宵探她经脉,确实也看不出什么不妥,见她眼底还留着适才哭过的红,眼神一黯:“好好休息,修养好了再去寻他也不迟,往后你们还有很多时间。”
饮溪点头,方才那一阵冲动过去,如今取而代之填满心头的全是害怕,就如先前她前往侯府时一样,越靠近从前熟悉的地方,便越是心慌。
她不知晓如今经历这么多事了,该如何去面对封戎,她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如今你对我错的,一切早已混淆在一起不清不楚,她要如何才能让两人回到从前的模样?
饮溪心里头怕,这一昏迷仿佛将心放在冷水中镇了镇,再不能鼓起勇气去追一次。
封戎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回到魔界的,一路上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什么都无法看在眼里,什么都无法听在耳朵里。
耳边一遍遍重复着清霄帝君的话,重复着饮溪愿为他殒命之事,想起一遍,心口便是一次无比清晰的刀割之痛。
原先一直以为两人之中是他爱的较多,从一开始便是她随心所欲,从一开始她便没有将他放在眼中,是他一路追着、念着,自开头便被她夺走了目光,一点一滴,占据了他的心,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封戎发觉自己再不能没有她。
一连两世,他走着与从前同样的路。
他愿意为她做尽这世上所有的事,为了将她留下不择手段,为了她甚至可以去死……而他这样爱着的那个人,两次不告而别,两次将他推离开身边。
封戎一直就知晓,他爱的更多,始终是他离不得她。
如今却千年真相大白,他才知道,原来并非说出口的才能算作数,她身为一个仙有太多的不得已,虽然心性纯良,时而天真到在旁人眼里看来像孩童般愚笨的地步,可是封戎清楚,饮溪是个再有原则不过的人,绝不会因为任何事而离开底线半步。
第一次相爱,仙魔势不两立。
第二次相爱,他从头到尾欺瞒着她。
她又做错了什么?
封戎不敢想,若是当年甘余神君一击,果真令她殒命,届时他该如何自处?只怕宁愿以身赴死,就此魂飞魄散去陪伴她。
……
一路失魂落魄回到魔界,他在洞府之前看到了一个人。
宫殿是他的居所,但他万年不爱在人前露面,常年居于魔界幽深之处,这地方只有赫褚知晓,二人时常月下对饮。
此时赫褚就站在屋前,对着他丢了魂一般的模样毫不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会如此。
“你来做什么?”那双黝黑的眸子中没有光。
赫褚笑了笑:“自然是来瞧你的笑话。”
封戎恍若未闻,越过他便往屋子里走。
“是不是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或者说恨不得就此死去?”
声音自后方传来,封戎缓缓停下脚步,只觉现在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魂魄好似被抽干,如今填在他躯体中的不过是千年来数不清的执念。
“……我该怎么做,我如今还有何颜面见她?”
赫褚浅笑:“堂堂魔帝肯为心爱之人在不周山中受苦数百年,又肯化作凡人历七世寻觅之苦,如今竟然不知晓该如何做?”
他身形一震,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我做再多又如何,几次三番向她保证会护好她,终究是次次看着她陷身于水火。我甚至不能保她不受伤害,还有何颜面去见她?”
“这问题是十分好解决的。”赫褚朗然玉立,前行几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你只需回答自己一个问题,若现在要你将她拱手让于他人,看着她往后与旁人双宿双飞,可好?”
这世上魔帝都保不了人,还有谁能保?
这话落下,封戎心口一窒,直愣愣盯着前方瞧,看着她与旁人在一起,看着她对旁人笑,往后他们二人只有形同陌路……?
身体中突然隐隐传来痛意,起初只是神魂微热,再然后便是忍受不住的灼烫,仿佛就要这么烧起来。模糊中恍然传来龙鸣,长啸震耳欲聋,恍然从远古中而来。那是他的神魂在嘶吼。
封戎蹙着眉,眼前一黑,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饮溪在潜寒宫休养了几日,抑或说思考了几日,这一回心绪是真正的沉了下来,从一团乱麻之中理清了头绪。
到了第四日头上,她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片心爱的镜子碎了,她知道自己离不开这镜子,便是日日对着镜子哭,对着镜子苦不堪言,莫非又能让这镜子复原不成?既然离不了,那就一片片将它粘起来,兴许这过程会很痛苦很艰难,可她必须要做和么做。
第五日清晨,饮溪正正经经去兄长面前辞行,收拢了些许行李,站在清宵帝君面前,出口的话十分平静:“哥哥,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了,也不知会有多久,兴许一年便好,也兴许百年才成,总归没有完成前,我应当是不会回来的。”
清霄帝君神情淡淡,单手负于身后。
饮溪看出他咬了咬牙关,片刻后又松开。
他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也该有这一日了,早该有这一日了,我倒想此生都护着你,终是我想的太简单。”
她叫了一声哥哥,静静望着他。
清霄帝君一摆手:“去罢。”他再没什么要说的了,无论她做什么,终究有一点不会改,这是他唯一的妹妹,潜寒宫永远是她的家。
饮溪就这么离去了,直直去往了江福镇的侯府。整个渡风院被她施了术法,从今往后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就会住在这里,而侯府里的凡人不会看到。
从哪里开始,便要从哪里再一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