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是如此,身上其他地方更不必多说。
那身躯轻飘飘只剩了一层皮,兴许一阵大些的风便能将她撕裂,身上千疮百孔,还不如面部体面,胸前一个硕大的洞,其中一条腿烂到了膝盖,每一处都淌着粘稠的黑红色的血。
饮溪细细看下去,弯了弯腰,从春枝胸前的洞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后面的树干。她眨巴眨巴眼,啧然称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同情。
看完,又抬起头对着春枝讪讪一笑,摸了摸可爱的小鼻尖很是无辜:“此事原也不能怪我,谁也不知笨笨龙会突然冲出来袭击你,竟把你搞成了这副模样!”说着她又面上一肃:“你放心!此事我定为你讨个公道!待我回去,定会将它好好教训一番,令它下次再不敢欺负你!”
她是个仙,遇上这种事难免会起恻隐之心,想了想,又道:“如今你魂魄残缺,若是投胎只能走畜生道。此时毕竟因我而起,待我回了天上,便想法子去阎王爷面前求个情,说不准能补上你的魂魄,你也好继续再世为人。”
春枝原是笑着的,她恍若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那般笑着看她,可笑着笑着,几乎要爆裂的眼珠却流下了两行殷红的血泪。
一面笑一面哭,若此时有个凡人看到,怕是要吓疯癫。
可饮溪看了看,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春枝唇瓣翕动,空洞洞的眼神望着她,突然莫名来了一句:“……快要中秋了。”
饮溪一点头:“是呀,快要中秋了。”
面前的残魂身躯微颤,眼角的血流的愈发汹涌,几乎铺遍了全脸,更是看不清原样。
她抖着嗓子道:“中秋了……阖家团圆的日子。”
饮溪心中升起些许怪感,不知她究竟要说什么。
春枝怔怔然:“……团圆,我也要团圆。”
……是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在凡人里正该是成婚生子的年纪,且还年轻。这般年轻便丢了命,投不了胎,成了缚地灵,一日又一日被困在这牢笼一般的地方,除了魂飞魄散,永无出头日。
饮溪忍不住问:“你可是思念你的家人?若他们住在京城,明日我可以请人去看看。”
春枝面上的表情凝住了,她不再笑,也不再流血泪。一个转身,飘出去几米远,又回头看她,这一次,眼中多了几缕明亮:“来……跟我来……”
饮溪想了想,探了探胸口的传音符,又摸了摸手腕上的手串,果断跟上了她的步子。
鬼引路,走的不是凡间路。这一路上饮溪再没有见到一个宫人,连随处可见的御林军都没了踪影。
也不知走了多久,春枝终是停住了步子。她站在那宫门之前,回身静静望着饮溪。
饮溪一抬眼,瞧见宫殿牌匾上三个大字——铅华宫。
宫门仍旧上着大锁,春枝默然一推,那门毫无阻力便推开了。
至此,惦记了多日的铅华宫内景,饮溪终是完完全全入了眼。她上前一步,环视一圈,看到宫殿内的场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九九(重拳出击):傅榆给爷死!
傅榆(?):我没出场,莫cue
终于写完了,腰酸背痛!!!你们想看的快了,等我安排的妥妥当当的,饮溪就该回天上了。然后我今天看过草图了,我的溪溪巨可爱嘻嘻嘻。
ps.以后都改成早上六点更~
第67章
最后一丝霞光也散去了, 暮色在不知不觉间沉沉压下来。今日的穹顶格外的低,灰暗乌沉沉罩下来, 仿佛抬手便能摸到。
春枝已入了院内,示意饮溪也跟着走进去。
她已经全然忘记喘息了, 脚步僵僵跨入门槛, 略有僵滞的看着院内景象。
不小的一座宫殿,曾经的宠妃居所……谁能料到这样一个地方, 竟然有数不清的鬼魂被缚于此, 生生世世不得离开。
一眼望去, 鬼影憧憧层层叠叠, 数不清的人头, 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每一个角落。
饶是饮溪是个与天同寿高处不胜寒的神仙, 见到这番景象也是毛乎悚然,周身直泛凉意。
感觉喉间堵上了什么东西, 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到了第一次经过铅华宫时见到的景象,那冲天的阴气……彼时她就该想明白的,若无怨气,哪里来的阴气?青天白日, 竟将一方天地侵蚀成那般模样。
饮溪不由想到了伙房的老嬷嬷曾与她讲过的传闻, 若是这些鬼魂长久在此处, 那与一个人间地狱又有何区别?正北主屋的主人换了一代又一代,什么人能在炼狱中活下去?阳气一日日被蚕食,躯体被一步步蚕食殆尽……原来竟是这样的死法。
是她见的少,也想的太过简单。
此处的情况如此严峻, 至今没有冥府的神仙来处理,只能说明一点——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企图瞒天过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饮溪不知晓具体情形,可想到那个跟在国师身边之人,心尖便是一沉。
她历的少,出世时天地间已是一片太平,最后一场可以称之为浩劫的仙魔大战也已过去了千年。
凡间没有生啖人肉的恶鬼,也没有作恶多端的大妖。从未想过,人心可以坏到何等地步。
身后的宫门又缓缓合上了,春枝就这么站在院中,她身后是一群穿着宫服的太监宫女的鬼魂,有容颜绝美穿着华丽的美夫人,饮溪甚至看到了许多孩子。
人命如草芥,就算前头尸骨成堆,又何曾在这辽辽皇宫之中留下一丝痕迹?
春枝已残缺了神魂,七情六欲不该再有了,一切行事全凭一身怨念,可她此刻望着饮溪,眼眸中却透出浓厚的悲伤与哀求。
她开口,仍旧只能吐出破碎不堪的句子:“中秋,团圆……”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就这般不厌其烦重复着,执着的望着她,只剩这一个念头。
饮溪眼眶发酸,稍稍侧了侧脸。
片刻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从怀中拿出那颗传音珠,狠狠用力,捏碎。
珠子捏碎便化为了一阵淡淡青雾,消散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