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伤口又完整的露了出来。他方才沐浴过后便再没有包扎,血将将凝住,瞧着好似被利刃伤过似的,饮溪不敢再看。
她细细将右手的袖口圈起,剪刀用清水与湿布清洁过,神情是封戎从未见过的认真。
一恍神,她拿起剪刀一个抬手,刀落间,碧玉似的手腕瞬间多了一条细长伤口,不过片刻,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从那细缝中涌出来。
封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遽然蹙眉,紧紧钳制住她另一只还握着剪刀的手,沉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认真不过保持了片刻,伤口一出,登时眉眼便委屈起来,眼眶里一盈泪,瞧着竟似下一秒就要哭了,死死咬了咬唇,拿起干净的巾帕将那流出的血小心翼翼擦上去。
不一会儿,原本的白绸彻底染成了绯红。
饮溪抖着手,不敢耽搁,将那巾帕覆到他的伤口处,捂住。许是怕他痛,动作轻轻的,万分小心。
封戎胸口窜起一股不知名的火,正欲开口,突然怔住了。
这伤口自那日破开之日起,便没有愈合的趋势,太医日日里换药,日日见那纱布下有鲜红洇出,跪在天子榻前抖的大气不敢出。
他倒是无甚情绪,若要得到什么,自需付出代价。
自然是痛的,且不是一般的疼痛,白日里不发作,夜里便似火烧,一路烧到他的心脏与五脏六腑,浑身经脉都断过一遍似的,发作过后身上便似脱了水。太清殿伺候的宫人只知陛下突然日日半夜里起来换里衣,却无人知晓为何。
亲眼见到皇帝这伤口从何而来的徐德安更是日夜难安惴惴不平。
可是这一刻,血帕盖上伤口,自伤口处传出一阵丝丝凉意,那火悄无声息的灭下去了,封戎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血肉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由里向外,覆盖到寸寸皮肉。
帕子坠落了下去,他低头,胸口平整无暇,一丝半点儿痕迹也被抹去,仿佛从未被破开一般,肌理结实紧密相连,唯有那冷白的皮肤上,染了一片血色。
那不是他的血。
而饮溪在一旁,扁着嘴,眼眶红红独自绕着纱布。她动作不甚熟练,绕不好,便拆开重新来过,一圈一圈,仔细的将自己手臂上的刀口裹缠好。
应是痛的,况且她格外怕痛,一边缠,另一边的手臂便微微颤抖,稍有不慎动作重了,肘端便重重的抖一下。
半晌,封戎看着她的举动,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半分。
“为何帮我?”
她将那纱布笨拙的打个结,有些犹豫:“我来人间数日,不知何故失了仙法,像我这样年岁小的仙,若没了法力便只能做不畏天谴的山间精怪的粮食,不过我运气甚好,遇到了你。在天上时流萤仙子常念我不懂事,但我再不懂事,也知晓什么人对我好……你待我好,留我栖身之所,保我太平,每日陪我玩,还给我吃好吃的梅花糕,我在天上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若是我没看到那伤口便罢了,可是看到了,又岂能装作没看到?如今我没什么可以帮你的,只有血还能帮你止痛疗伤,你待我好,我便也要待你好。”
说着,她绞着剩下的纱布,微微有些扭捏,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若是你能保证日后不吃我,那便再好不过了。”
……
她说的再平常不过,几个简单的句子,甚至无甚逻辑可言,言语幼稚宛若稚童。
他转着扳指,黑眸幽深不见底。半晌,不见用力,骨节却泛了白。
双眼闭一闭,爆出一圈红,丝丝血色爬上眼底。
声调却越发平柔起来,柔的似水:
“朕向你保证。”
保证,决不会让你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封戎:害了你还救我,什么人间仙女,爱了。
饮溪:听懂了吧,救你完全是看在梅花糕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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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戎:徐德安,把今日说朕做梦娶老婆的统统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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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他说的,以下是我说的
↓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好爱你们,我会好好写哒
第13章
折腾了这么些时日,当初的诺言是到了该兑现的时候。
饮溪整日里游手好闲,吃完饭便坐着看话本,坐着看完话本便躺着看话本,躺着看完话本,又该吃了……
既已知晓封戎其实是不想吃她的,小仙饮溪的最后一丝危机感也解除,况定了个名存实不知存不存的婚约,如今她是堂而皇之在宫里住下来。
封戎每日定会抽出至少一个时辰来陪她,自从那日亲吻过后,他没有再做任何出格举动,仿佛那日只是情动不忍,至多捏着她的手把玩,如今饮溪也习惯了。
可是她毕竟三百余年的日子都是在早课与修炼中度过,一时过得这么舒坦,也只有前几日是心安理得的。况且前段时日说好了要留在宫中做宫女,她倒也很想体验一番做凡人的感觉。
是以当封戎问起她想去哪里当差时,饮溪毫无私心的选择了御膳房。
决计不是为了吃,决计不是!
封戎只是似笑非笑,看的饮溪止不住心虚,最后才道一句:“每日里最迟申时回太清殿。”
清晨,徐公公亲自将她领往御膳房。御膳房主管身形很有福气,大肚挺圆,里头好像装了锅底,仔细瞧与弥勒菩萨还有几分相似,饮溪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张公公也确然是人如其面,待下属十分和气,多年来守在御膳房不理朝堂争端。若非知晓他心性,封戎也不会轻易就允了饮溪过来。
徐公公不好直接告诫,一挥拂尘,压下声音来提点:“这位是从太清殿来的,劳烦张公公好生照顾。”
张公公一时没往皇帝身上想,初时还愣了愣,太清殿已许久没有过婢女,留下伺候的皆是阉人。然而诧异归诧异,这是徐德政亲自领来的人,自然是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回御膳房的路上,张公公方正眼打量,一眼瞧见她的脸,心里头便惊了惊,这般貌美不染尘埃,当时万年一遇。瞧着年岁尚小,约莫碧玉年华,再看看掩在袖中的白嫩手掌,分毫不沾阳春水,许是没有做过什么活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