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这天放学早,甘棠才在咖啡厅坐没一会儿,就被甘瑅一个电话叫走了。
她走的时候满怀歉意,何顾却毫不在意,点头表示理解。
甘棠前脚走,甘瑅后脚就推门进来了。
他大咧咧地往何顾对面一坐。甘棠的那杯冰拿铁只来得及喝一口,甘瑅不客气地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
……真苦。
何顾最初有点惊讶,但他是个有教养的人,也没说什么,只自顾自整理摆在面前的那几本习题册。
哪怕他低头整理书,也能感觉到甘瑅挑衅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何顾与人为善,交友广泛,不记得自己有哪里得罪这么一个少年,一副来找他打架的架势。
不过,这咖啡厅是他小姨开的,他根本不怕有人来找他麻烦。
有一种人生来好命,他们从小到大都活在舒适圈中,出落得从容,自信,他们从优渥无忧的环境中汲取充足的养分,理所应当地长成内心坚韧的人。
何顾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
甘瑅渐渐坐不住了,他觉得咖啡很难喝,但这是甘棠喝过的,就显得弥足珍贵,他忍耐着,皱眉又喝了一口,只觉苦不堪言。
“你跟她,是男女朋友?”
很多年后的甘瑅,仍清楚记得那一场溃败,是以他沉不住气的一句质疑开始的。
而何顾的反应则从容得多,他只用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将甘瑅击倒。
“你是为甘棠来的?说起来,她的确提过自己有个弟弟。”
甘瑅很快发现一件事,他讨厌何顾,就算没有甘棠这一重关系,他也深深厌恶着何顾。
这个人身上有他唯独缺乏的东西。
健全。
十五岁的甘瑅可以装得少年老成,十九岁的甘瑅可以装出风轻云淡,二十四岁的甘瑅已经修炼出关,无懈可击。
可只有甘瑅自己心里清楚,他永远无法拥有的,就是这种健全。
优渥生活下悉心养护出来的健康人格,同他苦心孤诣的完美假面根本是完全相悖的存在。他可以伪装,但赝品永远都是赝品。
那天何顾说的尽是让甘瑅扎心的话。
“我跟你姐不是那种关系,不过我不讨厌她这种类型,没准以后会喜欢也说不准。”
他可以坦率表达出自己的喜欢。
“你姐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我觉得她有点,嗯……表里不一?”
他能一眼看穿甘棠的外强中干。
“她不告诉你补课的事,肯定是怕你担心,我想,你姐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哈,我爸就是这种性格,有时候想想,是挺讨厌的。”
他以前辈的口吻,对甘瑅谆谆告诫。
“我猜……你家应该是出了点经济问题,当然只是猜测,这种事我也不好直接问她。”
他作为一个外人,能洞察甘瑅一无所知的情况,且这般得体地照顾甘棠的自尊。
“你姐在补课方面确实有一套,听她说是给弟弟讲题练出来的,我才知道她有个弟弟,她很少提自己的事,不过她提起你的时候,表情都柔和不少。呵,我听她的语气,一直以为你年龄还小,所以刚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来。”
在他眼里,甘瑅只是甘棠的弟弟,年幼的,需要照顾的,让姐姐偶尔头疼的小孩子。
“啊,对了,光顾着聊了,忘了你应该不喜欢喝太苦的……这里,加杯摩卡,多放糖。”
那杯冒着热气的摩卡咖啡很快被摆在甘瑅面前,浓醇的可可香混着奶味,该死的确实满足甘瑅的偏好。
但他忍住没有喝。
甘瑅已经溃不成军,他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