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在何顾眼中看到一个脸色惨淡,狼狈不堪的少年。
这世上最惨痛的失败是什么,你已经一败涂地,而你的对手甚至没把你当对手看待,甚至没将你的敌意放在眼里。
甘瑅甚至觉得自己该感谢何顾,是这个让他无比厌恶的人点醒了他。
他从何顾眼中看到的自己,是这样一个天真任性,满腹自私,一门心思依赖着姐姐,却对姐姐的辛劳一无察觉的小孩子。
不知不觉中,他已成为甘棠的负担,却还在日复一日的天真骄傲里幻想能够彻底拥有她。
甘瑅将手指搭在那杯摩卡的外壁,任手指感受那滚烫的温度。
再没有哪一刻,让甘瑅比现在更鲜明地认识到这一点——他没有拥有甘棠的资格。
他对甘棠的所谓的爱与理解,从来都没包含最重要的一点,责任。
现在补救……是否还来得及。
“我姐她……有再体验式创伤应激障碍,雷声,闪电,还有偶尔频闪的灯,类似雷声的噪音,能让她联想到那场景的,都会引发症状。”
甘瑅捏紧手指,垂眼,藏起眼底的一抹绝望,“医生建议她接受长期持续的认知行为治疗,她当时拒绝了。”
是啊,为什么会拒绝呢——
甘棠给出的理由是她想回家,她讨厌医院,于是他就信以为真。他那时甚至还有点高兴,为的是甘棠又能回到家,能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身为她弟弟,我恳求你,如果她还继续给你补课的话,那笔酬劳你替她存着,监督她去医院,不够的部分我会转给你。”
“请你……帮帮她吧。”
甘瑅又一次成长,只是这成长绝不是以他所希望的方式。
他亲手击碎自己的自尊,他恳请这位一厢情愿认定的情敌亲手捧走他最宝贵的东西。
甚至就连那杯摩卡咖啡,也被他一口口咽下。
那是他用狼藉一地的自尊,换来的最后一丝体面。
少年的成长只在一瞬间,伴着那成长,他已失去任性的资格。
十五岁的甘瑅,曾是如此抱有绝望地对他的十五岁深恶痛绝。
离开咖啡厅以后,甘瑅漫无目的走着。
天已经彻底黑了,他打开手机,没多久就接到甘棠的电话。
电话里的甘棠怒气冲冲,“打你电话你关机,耍我好玩吗?是你说要一起去扫墓,你根本不在家……你人呢?”
“姐。”甘瑅只说了一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想说的太多,可他不确定究竟哪些是他能说的,哪些又是他有资格说的。
于是他又重复着唤她,“姐。”
“小瑅……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你告诉我,我去接你。”
甘棠总能从他话语里的细枝末节察觉到他情绪上的不稳定。
甘瑅声音平静地报了地址,“我等你,来接我吧,姐。”
挂了电话,他顺势坐在马路边,呆呆望着手机屏幕,那屏幕很快暗了,熄了。
他又把它按亮,反复重复这过程,仿佛在看着一盏盏灯如何在眼前点亮再熄灭。
手机终于要没电了。
甘瑅学甘棠的样子,把自己抱成一团,只是这动作由十五岁的少年来做,显得有点滑稽。
他颤着手,拨出那道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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