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地扔了匕首,抬手,自暴自弃地胡乱擦了擦脸。
再转头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段南……宴几安何时得罪了他,他要膈应他,何必拉俩垫背的?
“日日。”
远远的,仙尊的嗓音里带着少见的急迫。
“你怎么样?”
宴几安向前,已极致接近大日矿山门前禁制边缘,素来平稳的声音此时竟也有些变了调,并不如方才惊鸿一瞥时表现得那般疏离。
南扶光停下了擦脸的动作,掀起眼皮子,独剩那只眼炯炯有神,隔着大日矿山的门,望着来人。
不语。
哪怕只是单一边眼,生生望来的黑眸依然晶亮摄魂,被如此直白地望着,纵是宴几安,心脏也会经历瞬间的不平静,像是猛然在规律中跳停一瞬。
云天宗大师姐平静描述自己如何瞎了,鹿桑听得连连倒吸凉气,宴几安却稍放下心来,不过利刃所伤,只要后续丹药补给跟得上,完全有复原可能。
“并非弃你不顾,但她是神凤。”
宴几安道。
南扶光愣了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印证了方才段南的嘲讽,将他暗含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
无论是大日矿山给出的不太难的这道“是否替换人选”二选一的选项,还是段南重新设置的另一道新危机,宴几安的选择始终如一。
他选鹿桑。
“没……”
南扶光原本想说“没关系”,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个。
宴几安的选择本来就是对的。
确实也不该换,人家无缘无故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替她来受罪。
神凤的命运不能是被荒山压死,也不能是被镰刃一分为二。
方才鹿桑可能离他比较近。
可能是他怕荒山落下压着自己。
顺杆子往上爬能够开解所有人的话到了嘴边,南扶光张了张嘴,还未言一语,已感觉到无限的疲惫。
渡己。
扯了扯唇角,她露出个不太真诚的笑,“嗯”了声,“我知道。”
很多问题其实她从来没有仔细琢磨过,总是这些人擅作主张,硬生生地背着她便默默有了答案,然后一股脑粗暴地塞给她,最后似乎她不接受也不行。
大日矿山门前,她从未想过让宴几安做过任何一道选择题,奈何对方却早早地将答案写好,拍在了她的脸上。
正如宴几安将鹿桑带回的那一天,宴几安将鹿桑安排住在陶亭的那一天,宴几安亲自教导鹿桑剑法的那一天,宴几安将鹿桑收作徒弟的那一天……
她几乎没有逼他任何。
他却孜孜不倦送上门来告诉她,她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对此,南扶光也只能笑一笑,道,神凤嘛,我知道。
“‘猫的第九条命‘可在?还有几次可用?”
“……四次。”
“日日。”
“什么?”
“等我。莫轻举妄动,等我。”
他在她面前倒是素来不用“本尊”自称,简简单单一个“我”,南扶光其实曾经也想过这是不是给予她的一份特殊,但现在她却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再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甚至觉得以前的各种烦恼与焦虑有些可笑。
世间万物抵不过天道长河滚滚,她不过是水下一颗沙砾,曾经深埋河底感受不到波涛暗涌,做着有朝一日能被蚌拾起妥善庇护,从此成为珍珠的梦。
第34章 你想依赖他,可他做不到
双面镜被接通时, 杀猪匠已深入矿洞一会儿。
再次踏上深入矿洞的路,周围依旧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无数个分叉口被堙灭于无穷的黑暗中,如同未知怪物的血管四通八达, 脚下的轨道与矿工的矿车便是在输送的血液。
男人手中的矿灯伴随着他的移动轻轻摇晃, 这一次没有小尾巴跟在身后, 他的步伐显得放松许多……相比起其他擦肩而过的矿工无声严肃,他反而自在得如同来郊游。
“回来了?”
他随口问。
“是啊。”南扶光懒洋洋地回答。
简单的问候后便陷入沉默,双面镜被杀猪匠挂在腰间,南扶光就以其腰部挂件视角观察周遭一切——
不费劲就发现发现杀猪匠每经过一个路口都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刚开始她以为这人记忆力惊人, 看着看着她发现了不对……
他不是记忆力惊人, 他只是压根在乱走。
南扶光在第一时间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谁知道杀猪匠完全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他告诉南扶光每一条岔路口最终其实都会通往同一个地方。
“哪?”
“不知道。”
“?”
黑暗的矿道中, 男人平淡的声音是有回声的。
他简单地描述其实他今天也是第一次要深入矿区, 因为其实采矿区的矿工相处氛围出乎意料的和平——
这份伙计压根没有往上升的空间也不会被打回运输区当苦力,所以大家非常团结友爱,
正如小蘑菇那么小也能每日上交三石矿产、安全地活到现在……
在采矿区,互相帮助压根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规则里规定了每人每日三石份额就是三石,多一块黑裂空矿石他们都不会上交, 他们会匀给有需要的同伴。
前些天杀猪匠在矿洞里,几乎只需要多来回于岔道走动, 等在路边, 就可以得到不同从采矿核心区推着矿车出来的同僚分给他的石头,攒攒凑凑也就够了三石的量。
“今日六石任务繁重,那样攒凑定然不够。”
杀猪匠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
“我得亲自去。”
“是吗?”
对于他说的接近于“幼儿床头话本”风格的“互帮互助”美好故事, 双面镜那边的回答很敷衍。
“那辛苦你了。”
这份敷衍就有些明显了。
稳定在一定频率前进的脚步停顿了下,但男人很快悄无声息地掠过了这一顿,他平时前方走了一段距离,等双面镜完全陷入了沉默,他才犹豫地拿起石头——
同样是写字,但总觉得他换了一种语气。
"心情不好?'
那边安静得就像双面镜失效了……或者是该说话的人被剪掉了舌头。
南扶光现在情绪很复杂,若是换一个人在她心情不好的问她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她可能会烦得大发雷霆……
但此时此刻双面镜对面的人,好像天生就是能把控人情绪的。
他在平日里可以轻易用三言两语气得她起飞,但是在她真的不开心的时候,平静的提问也可以让她有一种嘴巴会在无意间撬开的警惕袭来。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知道警觉让她忘记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