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0节</h1>
这是沈琼宁最开始千辛万苦主动拉起的自家团队,他们曾经一起做出过一档备受好评的新闻节目,也一同经历了当时「绿毒」事件后的失败;这两年共同辗转于祖国各地拍收视率零点几的深夜档纪录片,也在今年共同迎来了转机与东山再起。这是她的团队,她的合作对象,她的金牌搭档……
她的朋友,她的同伴,她的兄弟。
她之前扯起大旗的时候抱着让这些人全都扬名立万的打算,后来新闻节目被拆伙后心里一直于心不安又觉得不甘,如今终于幸不辱命,将他们重新推回了在台里炙手可热的地位,却似乎像是每一段在开始后必定结束的故事那样,快要到了分开的时候。
她去意已决,朝华电视台这个糊口的饭碗她已经不想再捧,而未来尚被一团迷雾包裹,她自己都对前方的路感到困惑茫然,无论如何不能带着他们这个团队一起在迷雾中跌跌撞撞地尝试摸索,都已经过了年纪轻轻可以尽情挥霍打拼的时候,她今天如果说了未来的打算,未必不能带着这个团队跳槽离开,但这句邀请,现在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不能砸了别人的饭碗又不给人最基本的保障,兄弟不是用来坑的,她自认被叫一声沈哥,有些时候总得拿点担当出来。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一句舍不得解决不了的。”她最终也只是耸了耸肩,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没有那么多的意味深长,说给陆远书也说给自己,“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路了,让他们安安稳稳的在体制里待着,等我有本事风风光光衣锦还乡的时候,再回来认当年交下的老朋友。”
有些事情不宜想的太多,两人之后都没再说话,沉默地一路走到了另一个包厢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陆远书伸手敲了两下包厢门,而后推门而入,沈琼宁在他身后探出头来,朝席间笑盈盈地招手。
“是我啊各位老师,沈琼宁。”她轻快地笑着问,“老师们还记得我吗?”
————随章附赠超萌小剧场,————
☆、第四十一章 爱是一劫
两人推开包厢门向内探身的时候,从桌子一片杯盘杂乱的摆放状况来看,这个包厢里的人差不多也已经吃到了尾声。不过在座的各位都是当老师的,别的不说,嘴上功夫那是一定不输人的,是以虽然饭局到了后半段,气氛倒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反倒比众人埋首苦吃时更显得热络欢腾。
沈琼宁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好几个领导都笑呵呵地朝门口处看过来。沈琼宁当年的系主任当年还是新官上任年富力强的中流砥柱,现在脸上的皱纹也悄悄年复一年地越长越深。他坐的位置靠近门口,如今回过身来看着沈琼宁,脸上的笑容高兴中带着促狭。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这不是当年带头翘我课的那个小姑娘吗?翘我课就算了,被我点名批评了居然这个学期课就再没出现过,嗯?”
“这都多少年之前的老黄历了,主任您还记得啊?”沈琼宁想过系主任对自己的无数种叙旧,唯独没想到刚一见面老师就拿以前的糗事出来公然揭短,纵然如今在自己的领域也算是混出了点名堂,依然被老师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感觉刚才聚起的活力卸了一半,干笑着灰溜溜地打开门溜了进来。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老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行吗?当年为这事儿我不还请您吃饭赔罪了吗……”
“还好意思说,班里一群小姑娘下课后硬拉着我去食堂吃饭,说是为了翘课赔罪,结果在食堂就开始演六月飞雪窦娥冤啊,就差声泪俱下了,逼得我没办法,又是劝又是哄,承诺不为这事儿期末找你们麻烦,最后还给你们垫了饭钱!”
老师们给他们在连主任旁边挪出两个位置来,连主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点着沈琼宁的额头笑骂:“不是你一手策划的吗,啊?就你歪点子多!”
系主任说得半句不假,沈琼宁无言以对,眯着眼睛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当年上学时在系里很出名,编导系多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学校派来管这些姑娘的自然也不是等闲人物,这位连主任在学校向来以油盐不进出名,期末考试抓作弊连续数年蝉联全校第一,但这样的铁面捕头来教她们马哲时,沈琼宁带头,班里一半人都跑了个没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们作为艺术类的特招生,平常成绩的获取主要还是看作品,她们当时为了期末作品在外面取素材取得昏天黑地,必然要在上课和拍摄中做取舍。沈琼宁是毫不犹豫选了拍摄的人,期末时作为领头羊接受了连主任的连番怒火,她也就指挥着班里的娘子军演了这么一出,效果显着,系主任果然期末没为难她们,不过也至此彻底记住了她。
连主任一说就有点停不下来,点着沈琼宁的额头还有点意犹未尽:“别人我都能意思意思过去,你沈琼宁的名字我可是记住了,当时还打定主意期末全班只挂你一个,结果期末作业一交,我一看,嘿,这姑娘还挺有心的,一整个学期笔记抄得工工整整,后面还附上了八百字检讨,我当时心一软,觉得也别为难小姑娘了,期末也就放了你一马。结果呢?”
“结果怎么着?”化学院的党支部书记饶有兴致地问。
“结果?结果我后来见过沈琼宁这一手龙飞凤舞的狂草之后才知道那份笔记哪是沈琼宁的字啊,肯定是陆远书写的!远书是不是?”
他隔着沈琼宁饶有兴致地问坐在一边的陆远书,陆远书笑了一下,点点头也没否认:“笔记加上检讨,写了我四个晚上。”
“太惯着她了,媳妇是这么惯着的吗?”连主任大摇其头叹息,席间笑成一片。
沈琼宁低调掩面,摇着手连连告饶,直说都是过去的事了,然而这些老师们对着学生端出为人师表的架子,在自己教过的学生面前却一般都会放开许多,尤其如今陆远书成了席间诸位的同事,这对小夫妻也算是他们眼见着成了一对,连结婚时都是陆远书的系主任为两人证的婚。历史系的黄主任是个颇有性格的小个子,眼下看着他们,笑得也很是和蔼。
“远书我们常见,小沈可是有几年没见了,你最近导的那个《第一步》反响很好嘛,昨天我们几个开会的时候校长还点名表扬了你做的这档节目,给我们在校大学生很多启发和思考的空间,今年报考学校的高考生也比往年多了近一成。”他满意地点点头,而后颇为促狭地看了陆远书一眼。
“我们也大力表扬了远书,说远书这个孩子好啊,自己为学校贡献光和热已经做得很优秀了,这还不算玩,媳妇做的贡献也这么大,学校本来想把你们树立个优秀毕业生典型来宣扬一下的,后来觉得不太好树里,这样是宣传出去了,学校里的恋爱率那不还得节节攀升再创新高啊?那可不太好。”
“别啊黄主任,给我个上光荣榜的机会啊!”沈琼宁笑着接话,她七窍玲珑,又颇擅交际,融入进这样的气氛里简直毫不费力,一时间好似她是诸位老师的同事,陆远书才是她带来的家属一般,“我们学校的光荣榜多难上啊,乔雁都是去年才登上的,我何其有幸能被您们列入备选,给我一个机会啊!不带陆远书没问题啊!只宣传我!”
“还宣传你,前些年你都快上我的黑名单了!”黄老师眉毛一立佯装生气,却也还是挡不住脸上笑意,“小沈你可能不知道,我知道你还挺早的,远书大三下的时候开始准备考研的事情,我问他打算报哪个学校的研究生,他说想争取保本校的研。我们本校历史系虽然也不错,但他能上最好的学校,我心想这不行啊?就劝他北上深造,喜欢学校可以回来任教嘛。”
“结果这小子跟我说是因为女朋友要在这儿工作,不想往远走。这个被女色迷了心窍的臭小子,当年可要把我给气死了。”
“啊……”沈琼宁稍稍怔了一下,视线不自觉地朝旁边瞟了一下,“这个远书当时还真没和我说过,我以为他要留校深造是舍不得您呢。”
“舍不得我个屁!这小子闷声不响倔得跟头驴一样,下定了主意还能听得进去我的意见?”黄主任对她的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哼了一声,“当时你们专业不是已经开始天南地北地外出取景了吗,我就劝他说你的工作灵活度肯定要比他这个搞学术的高啊?而且当时才大三,以后的老婆是不是你还不一定呢……”
“诶我说这个小沈你别生气啊,事实证明这小子还真是个情种,你们俩也算经历了不少事了,我能过去证婚心里挺高兴的,见证了一段这么坚定的校园恋情,不容易,挺好的。”
沈琼宁稍稍扯出个笑意,摇头表示不介意,眉宇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怅然。黄主任又告了声罪,随后继续补充:“我建议他报考的那所北方大学吧,离他家也近点,也更有机会进一步深造,甚至进中央研究所,那对他都不难,结果他死活不肯啊,就说各方面考虑来说还是要留在这里,我当时可是对你很不满啊小沈,你这不耽误他前途呢吗?”
“黄主任成天就想着前途啊事业啊,人家夫妻俩的事情你不懂。”还没等沈琼宁和陆远书有什么反应,音乐系的张主任便笑盈盈地接过话来,“小沈我也教过她一门艺术鉴赏,你要知道,干媒体这行的奔波不定,需要家里另一个人作为一个有力稳定的依靠去包容的,你看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小陆明白,人家能抱得美人归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我们陆远书这么倒贴,小沈付出了什么啊?”黄主任为人率真脾气直,没等旁人拦着,一句有些带着火药味的话已经说了出来,话一出口自己也发觉有些不妥,张张嘴想要补救,好在张主任是个玲珑人物,此时已经笑着接过话来。
“小沈嫁给小陆时多大了,二十七八是吧?我们小沈从十九岁开始跟陆远书谈恋爱,八年才修成正果,八年,女孩子最好的岁月都用在等陆远书身上了,这还不叫付出?不过感情上的事就是要两个人都努力才行,也别计较太多,幸福就够了——你看现在小陆看小沈的眼神,站在女人的角度说啊,能被爱人这么多年过去还这么看着,其实特别值了,小沈有眼光。”
沈琼宁顿了一会儿,在众人的打趣声中转头看了一眼。
老师们私下里也都并非沉闷死板的性子,眼下开始了打趣就开始一路说了下去,两人大学期间的事被一样样挖了出来。两人对视的这段功夫,有不少人笑着看了过来,而在这样的注视中,陆远书垂下眼,倾身向她靠近。
“推开我。”他低声说。
沈琼宁顿了顿,默默垂下眼睑,眼睫在脸上打出一道浅浅的阴影,仿佛温柔的默许。
于是在众人带着慈爱与欣慰凑趣的笑声里,一个暌违两年的吻,压抑着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真是疯了,沈琼宁默默地想,他们开始时怎么说的来着,假扮夫妻?
可是这个要怎么假扮的了呢,沈琼宁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过去时真的,付出是真的,相濡以沫这许多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