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照怕我被往来的人挤到,时常转身将我挡在身前,但也知道青天白日的,人多眼杂,所以很有分寸,同我保持着至少两尺的距离。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性子跳脱的公子小姐大笑着跑过的时候会撞到我,让我踉跄过后恍然驻足。
此时,千百人仓促路过,紫色流光长袍的姜初照回头望我,唇角错了半分,浅笑着把宽阔的衣袖递过来:“抓住这个,走在我背后,走出这条连廊就没这么挤了。”
我微怔。
不晓得为何心头抽出几丝奇怪的情绪来。像有迎春而生脆嫩娇弱的小草,于微风中摇摇晃晃,草尖尖划过心头,惹我心猿意马又有些害怕。
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想来应该不会有人认出这是当今的太后,便伸出手去了,但却在碰上衣袖的那一刻,被突然从袖子里探出来的手攥住了手腕。
我瞬间惊恐,几乎跳脚:“你快放开!”
出乎意料的是,他这次真的超级听话,跟以前一点儿也不像。闻言把我的手腕松开,还恍惚着问了一句:“吓到你了?”
我赶紧把它们藏在身后,生怕他又来拉我的手腕。
但他并没有,只是用无忧笑容遮掩住眸中的小小失落:“不诓你了,抓着衣袖吧。”
我在背后搓着手指,平静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无法平复方才那阵心慌,于是有些气急败坏道:“不用,你在前面走就成,我跟近一些就是了。而且即便有人撞到我也没什么,又不疼的。”
姜初照附和着点了点头。
我这厢已经很烦躁了,他那边却在憋笑,小声道:“我现在想去买一面镜子。”
我皱眉:“啥玩意儿?”
他挑眉傻乐:“买来让你瞧一瞧,自己现在的耳朵有多粉嫩,整个模样有多可爱。”
我懵了半晌。
反应过来后咬牙恐吓他:“……不许用这个词形容你……!”
形容你后娘!
月西河相亲会结束,回到宫里跟随姜初照调查走访了一圈,就得知十三个儿媳中有五位给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有四位已和羽林小哥商议好了未来,剩下的则内部消化了,这四位便是哀家早就发现有搞姬苗头的宁嫔和卢美人,韩婕妤和师美人。
很好。
报了名的都有了自己的安排,决定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哀家半分。
我内心是有点伤感的,回凤颐宫的路上,趁有茫茫夜色遮掩,差点掉了泪。
身旁那条傻狗却几乎要对月吼他几嗓子,连走路都是“之”字形,且跑来跑去,上墙爬树,宛如真狗。
他从宫墙上跳下来,故意在我面前跟不倒翁一样晃晃悠悠,生怕我瞧不出他的欢快来:“太后不知,这一天朕盼了两年了。”
我别过脸去不看他这嘚瑟样子,但还是被他接下来的话气得脸颊都开始充气。
“美中不足的是,宫里还有四个妃子,一直赖着不肯走。就连云妃都不说离开了,去年数她举手最快呢,”说到这里,还用胳膊肘拐了我一下,跟准备作案的贼要跟他老大商量商量如何行动一样,压低声音跟我探讨,“太后觉得剩下的这四位该用个什么法子,让她们也离开呢?”
我已忍无可忍,本来想抬腿踹他一脚,可看到他那双新鞋明黄瓦亮的,立刻灵光上脑,抬脚踩在他鞋面上,还勾住脚尖还用力搓了几下。
听二哥分析过,姜初照也是怕脏的。于是,我无比期待他被这场面脏到,浑身不自在且甚至哭出声来的样子。
可不晓得为什么,三秒过后,还是没听到他骂我。
怔怔抬头,就发现眼前这人儿面色不对了。
“你……你脸红什么?”我一时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有些懵。
就见他那白玉一样莹润的耳朵也开始不对劲,嫣红色从耳根处溢出来,一路蹿到耳朵尖尖。
“踩……疼你了?”
四下无人显得夜色太宁静,面前公子太过不正常显得这夜景也生出些荒唐。四下里都不对劲,我到成了那个浑身不自在的人。
姜初照也不知犯了什么神经,在我抬脚离去的那一瞬间,眼睑扑簌了好几次,喉间溢出一声怪异的闷哼声。
我抓了抓发凉的脖颈:“你咋了?”
他目光躲闪着,看墙看树,看天看地,最后才看我的脚尖,问出一个问题:“现在姑娘们穿的鞋,鞋底都这么薄吗?”
我更懵:“啥?”
他指了指自己的,那种语气既压抑克制又像是在疯狂暗示:“朕的鞋底跟你不一样,很厚,但是……鞋面却很薄。”
是真的不清楚他犯了什么神经,刚才还跟我探讨着儿媳离宫事宜,现下就开始讲我俩的鞋子了。
我耸肩,在晚风中作凌乱状:“哀家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如直说。”
姜初照的脸更红了。像是熟过了的李子,如果拿着针戳一下,就有鲜红的汁水往外冒。
良久后。
他把目光移到我手上:“太后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手摸着好的,脚也不会太差。”
这话与平地炸雷炸开浑厚地面,引得地浆迸射火光四溅,我猛地哆嗦一下后,惊悚地抬起眼皮来。
不知是我这模样振奋了他的心情,还是他跨越方才的心理障碍后忽然着了道升了天,就听他唇边溢出一声笑,然后抛却方才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儿模样,张狂大胆,嬉皮笑脸,还故意拖着悠扬的长腔宛如唱戏一般同我道——
“有些小姑娘,脚趾修长,指腹圆润,用来摩挲很是妙呢。”
我几乎脱下鞋来呼他一鞋底:“……妙你个仙人板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