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介意。
反正是在梦里。
他是木头石头,是真人假人,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跟一个人儿或一个物件儿聊聊天而已。
“但我却当了你的后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比我大两个月呢,我占了你这么大的便宜……你是不是一直在生气,一直在恨我呀?”
“没有。”木头他好不容易开口了。
我把下巴垫在他肩膀上,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搓着他耳后一缕头发,心中生出得逞的快慰,嘿嘿地笑:“没有的话,怎么时常见你下辈子的你,在我面前跳脚。但我真坏呀,你一定不知道,我就是喜欢看你生气,看你跳脚呢。”
“嗯。我也一样,想看你活蹦乱跳,来回跳脚。”
“哼。”
我有点点生气。看他莹润又白皙的耳朵就在我眼睫前,于是扬起脑袋,报复一般,朝这耳朵吹了吹气,正打算再揪一揪呢,就见那耳朵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唰的一下变红了,鲜嫩可爱得不得了。
哎呀。
想亲一下。
可酒气醺得我脑子不好使,熏得我整个人也变得不够机灵,以至于凑过去的时候,嘴唇没碰上,牙齿却露出来,于是亲一下变成了咬一口。
他终于不再是木头了,耳朵连带着脖子上的皮肤、肩膀上的肌肉,都骤然缩紧。
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但我就是被他这猝不及防的颤抖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但笑了一阵子就又觉得悲从中来,大概是情绪起伏太大,所以我整个人都变得疲惫不堪。
脑袋越来越沉,脖子也开始酸了,脑瓜蹭过他漂亮的粉红耳朵,压在他肩侧,整个人都放松着。
似乎怕我的脑袋滑下去,闪到脖子,所以他抬起手,掌心带着轻柔却稳固的力道,抚住了我的后脑勺,让我可以借助他肩膀和脖颈的支撑,安稳地休息。
我吹开他耳后散落的发丝,吹得他洁白肌肤上的小绒毛都竖起来,像是皎洁的月光上洒下了细细的盐一样,若不是眼皮越来越酸,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应当能看好久都不会觉得无趣的。
可我确实忍不住了。
“阿照,我想躺着。我现在,已经超级困了。”
做了比方才更清晰的梦。
烟花三月时,故人下扬州。
上辈子呀,乔正堂就是带着两位哥哥、两位嫂嫂于三月的时候,从城外的码头坐船,往江南走。
苏得意来问我,是否要去送一送。尽管我起了个大早,让宫女帮我把妆面都画好了,但临动身的时候,还是退却了。
“不看了罢,”我坐回椅子上,望着铜镜中出现的,在我要求下、宫女画的格外浓的妆,抿嘴笑了笑,又噘嘴哼了哼,“都走啦,剩我一个在京城里。他们这么快活的,我才不要去见呢。”
也不知我这话哪里刺激到他了。
苏得意这老家伙竟然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半个时辰后,姜初照过来,再次问我要不要去送送,甚至说如果我想去,他会允许,且愿意陪着我。
这话说得又温柔又动听,搞得我一时都有些分辨不清楚,他是真的想让我去送我家里人,还是想试探我会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去扬州。
我当着他的面举起手掌,坚定地发誓:“陛下放心,我不会去送的,”然后说着能让姜初照开心的话,“我同乔正堂两个犯了错的人,是不配再见一面的。就让我们都长长记性好了,就此分别,永不相见。”
他好像一眼就看穿了我。
所以眉头深皱,不可思议地问我:“乔不厌,朕花了这样大的力气给你乔家开脱,但你到现在,也还在防着朕?你觉得朕在试探你,所以你才跟朕说这样的话?”
我僵僵抬头去看他。
记得那天,他站在殿门处,京城的三月,日光明明是暖和又明媚的,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瞧着其实金灿灿的跟进入凡尘、准备普度众生的神仙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彻头彻尾的冷。
姜初照太了解我了。
他洞穿了我所有的小心思,自作聪明的,故作潇洒的,特意讨好的,都没有逃过他的眼。
我躲开他的目光,用耍赖的方式,掩盖着自己的心慌意乱和垂死挣扎:“怎么会呢。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哪里有陛下说得这般弯弯绕绕。”
陈太医给开的治牙疼的药,我都有吃。从小到大我吃药都没有这么主动过。
因为不吃会觉得浑身都痛,痛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服过这药后,至少能睡个安稳觉了。
不知是陈太医医术高明,还是京城的天气逐渐暖和,抑或是收到了江南的来信,到了五月,我感觉自己身子好了一些,即便是停了药,心脏和下/腹都没有冬日和初春时那么疼了。
是呀,五月的时候,我收到了从扬州寄过来的信。送到我手上的时候,信上的封口蜡还是完好的。
姜初照没有打开过。
我强忍着指尖的颤抖和眼底的酸涩,把信打开,大哥的字迹映入我眼帘。我以为会多给我多写一写江南的风光,但是那封信却只有六个字——“都好,勿念,珍重。”
怎么讲呢,我是有点失望的。他们都到了江南了,可却没有告诉我那里有多好,他们有多开心。但好在知道了他们都是安全的,那我也就接受了这其中的小遗憾。
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还给了苏得意:“拿去让陛下看看吧,他信任我,我也要让他放心才好。”
苏得意夸了我几句,夸了我同陛下的感情几句。明明是很好听的话,但他走后,我却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六月初八,是我进宫后经历的第三个万寿节。
在长合殿外跟入宫来给姜初照献寿礼的姜域聊了几句,问了问邱蝉和姜星辰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