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闫予池终于叫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含着深重的恐惧。
两个陪同的衙役本来也被这怪异的一幕吓到了,僵在原地不动,现在听到闫予池的叫声,反倒是清醒了。两人皆拔出了佩刀,挡在闫予池面前,脸上的神情却仍是惊恐的,只将刀朝那邪祟的方向指着,期望它能就此停住,不要再靠过来。
这一招似乎起了作用,邪祟来到刀尖前面,便不再动了,红布抖动着,像一只巨大的蝴蝶闪动着翅膀,将一股子腥气带到几人鼻下。
闫予池觉得自己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它们抖得那样厉害,仿佛用不了多久就会化成一滩烂泥。可身体上的变化远不及他心中的震撼来得大,他的目光从邪祟身上转到嘉言的脸上,又迅速转回来,口中无力地呢喃道,“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第三十八章噩梦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邪祟却倏地消失了,连带着那块红布,一下子没入了夜色中,无声无息的,像从没出现过一般。
若非嘉言还僵着身子站在那儿,两个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闫予池几乎要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发的一场噩梦。
如此又站了一会儿之后,一个衙役回头看了闫予池一眼,显然是在询问他下一步要如何是好。闫予池晃晃脑袋,将最后一丝醉意驱逐出去。刚要答他,却见那衙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五官扭曲着,好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你......”闫予池虽怕,脚下却不由地上前一步,想要施以援手。可是话还未脱口,他浑身的汗毛就一根根炸了起来,像被一道雷从头顶劈下。
他看到了一双手,一双乌黑枯瘦的小手,穿过衙役的后脊梁骨,从他的肚脐处透了过来,又顺着他的肋骨一点点摸了上去,经过锁骨,在于脖颈处死死锁在一起。
伴随着“咯嘣”一声,那衙役的脖子软绵绵挂了下来,脑袋搭在右肩上,舌头从口中探了出来,歪在满是血沫的嘴角。
方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现在却像一只被拧断了脖子的鸭子。手中的长刀落到地上,他“啪嗒”一下倒在另一个衙役的脚上,从脖颈处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同伴的靴面。
另外一个衙役哪里见过这样诡谲的场面,他“啊啊”干叫着,将压着自己的那具尸体踢到一边,转头就朝祠堂的大门跑。可是将将只跑出五六步,官服的领子却猛地朝后一收,他被一只无形的手扯了一把,身子直朝闫白霖的棺木飞去,在棺材板上面连打了几个滚儿后,重重落在棺材前面。
棺材很大,衙役的身体被完全遮挡住了,可即便如此,单从那一声声痛苦的嚎叫声,闫予池也知道他此刻在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一些横飞出来的碎肉和骨头,溅到那口巨大的棺木上面,发出细微的“砰砰”声,还有一些,飞溅到了闫予池的头面、身上,甚至,他唇边都能隐约能品出一丝腥甜的味道。
有那么一个瞬间,闫予池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不敢相信这样一场残忍的杀戮会如此鲜活地展现在自己面前,而杀人凶手还是自己的儿子,虽然嘉言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只用一双眼睛冷冷地瞅着他一手创造出来的人间炼狱。
闫予池忽然觉得脑袋里很疼,像有人用钢锯在割他的脑子似的,疼得他直打了几个激灵,冷汗沿着脊骨簌簌落下。可是这疼痛却让他从迷茫和慌乱中清醒过来一半,他咬紧牙关,用力迈开绵软无力的双腿,朝祠堂旁边的一间偏房冲了过去,用剩下的最后一点气力合上大门,插上门栓。
做完这一切后,他软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身上凉一阵热一阵,在冰与火之间不断地游走。他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却发现衙役的惨叫声不知何时消失了,现在外面很静,连夏蝉的鸣叫声都没有,万事万物都仿佛被罩在一只巨大的盖子中,静得人心慌。
泪水从闫予池的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他看着黑漆漆的窗户,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像等待行刑一般等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
“父亲。”嘉言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现在就站在门外,影子压在窗户上,看起来有些怪异。
“父亲,你开开门,你不想知道翠筠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吗?她可是在最后一刻还记挂着你呢。”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冰冷的笑意,闫予池于是用后退着来到墙根,身体蹭着墙面蹲下,紧紧缩成一团。
“我最恨她那双勾人的眼睛了,因为你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它们上面,当然,这是我发现你们两个的私情后才注意到的。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为何你对母亲会如此冷淡,为何对她总是敷衍。你怎么可以让母亲伤心?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所以,我挖掉了翠筠的眼睛。呵,翠筠她临死前苦苦哀求我呢?她说,只要我放过你,她便甘愿受死。可是人啊,往往在面对死亡时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我将手抠进她的眼眶中时,她哭了,却忍着没叫,于是我狠狠折磨她,一点一点地掏,慢慢地剜,终于将她那两颗眼珠子拽了出来,然后扭断了她那根细弱的脖子。”
“父亲,怎么,您在哭吗?我好像听到您的哭声了。祖父临死前也哭来着,可他的眼泪只会让我觉得恶心。你们闫家的每一个人,都是被我的骨血滋养起来的,你们所享有的一切,都是用我的血肉之躯换来的,你们怎么有脸在我面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