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纵然点了灯,也不是一览无余。如今青丝披散,柔滑冰凉地垂落胸前与背后,仍有半明半昧的风情。
旭凤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遥遥一指,寝殿一角便微亮起灯,幽幽照着局促角落,光芒远不能及帐中。他本是想逗润玉,无意一瞥亮处,却顿了动作。
“也罢,人间颇多喜俗,换一样也无妨。”
他说着灭了灯,却伸手一招,自那角落浮起一线幽暗细影,飘入帐中,落于他手。
了听飞絮总是受不了仙子们软磨硬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些红线不小心缠在衣衫上、落在房中。旭凤管不过来,只作视而不见,如今却派上用场。
一星冷焰沿红线拂去,清了旧有的浮尘夙愿,又寄新情,涅槃一般。
第一次相赠,少年是真,红线是假。第二次,红线是真,少年一世却是短暂幻梦。如今红线与人都真切地在他手中怀里,总不会再有差错。
两人发丝本就紧密纠缠,红线随便一绕,就结在了一处。
第24章
1.
了听和飞絮觉得,二殿下此次回来之后,有些不同。
此前他操心的事情很多,总希望人人都好,希望天帝天后之间、帝后和夜神殿下之间、天后和锦觅之间、水神和天帝之间全无恩怨,一团和气。
起初大部分人还卖他面子,或是懒得理他,他也未觉不妥。直到夜神殒身,才似乎突然认识到自己并无多大面子,便也不要脸了,从此旁人如何,尽皆扔开。
所有的在乎都在兄长身上孤注一掷。
如今他回天界,笑得没有从前多了,眉宇间却透出不羁和餍足。他不再到处劝说别人如他的愿,所求所想也似乎更难猜透。
天界与魔界战事一触即发,润玉念及邝露劳心日久,严令她回太巳仙人府陪伴父亲,不许回璇玑宫。
旭凤对此赞同,璇玑宫打扫好了也不让润玉回去。他明里不愿插手战局,暗中却也不愿将士枉死,仍在别处约了破军等人商议军情。
润玉有时也不知道他的去处,但并无过多担心,每日自去省经阁与布星台,查阅摆弄星盘阵法,琢磨如今困局何解。
这日旭凤临出门前,从头到脚端详润玉。夜神一身银白绸衫,端庄规整如常,他却非要挑出毛病似的,站在原地看半晌,又凑近一步看半晌,最后半真半假地说:“你的发簪歪了。”
说罢伸手给他扶。
润玉任他折腾,顺从地别过头,笑了笑。旭凤却没笑,道:“我看你在查湮月之论。”
“你何时如此沉得住气,憋一晚上才问。”润玉没有否认,只想起他昨夜的确将自己拥得死紧。
“不比你,憋一晚上还不告诉我。”
“我还未全盘弄清。”察觉到旭凤又在寰谛凤翎中注入一股灵力,润玉握了他的手,“倒是你,如今两界皆在留意你的动作,务必万事小心。”
“我定尽早回来与你商议,你不必再查了。”旭凤抬手一招,润玉绘到一半的阵图从屋内镇纸下脱身,飞来他手中。
他看了一眼,将纸张折好收入袖中,又抬眸与润玉对视:“你等着我。”
2.
至于为何隐有不安,他二人心照不宣。心宿中的庶子之星,近日泛起青光。
润玉担心自己会给旭凤惹出什么麻烦来,旭凤则是担心润玉为了不给他惹麻烦,又会做出不告而别之类的事。
今日本有倦意,为求安心,润玉索性连门也不出了,留在栖梧宫拟画阵图。
少时习字,面对空空纸张,总有惧意,生怕握笔生疏笨拙,糟蹋白宣。旭凤亦有如此时候,又不肯开口露怯,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善解人意,握了他的手落下第一笔。
润玉方忆及此,才要展颜,却察觉周身一道阴寒气息,敛了笑意。
冰针擦过纸面,在落笔处晕开浅灰色的墨点。一人瘦削身形,黑袍繁复,幻形现身。
是如今魔尊,固城王。
润玉抬眼,坐端身子,不动声色地搁下笔。栖梧宫结界并无扰动,灵识扫过之处,了听飞絮也仍言行如常,全未察觉此处异动。
“我道阁下只会临阵脱逃,不想还有先发制人的时候。”润玉轻笑。
穷奇暴亡时固城王先行逃离,是坐收渔利,所获颇丰。是以听润玉如此说,他倒有几分得意:“夜神当日自散灵力,收束穷奇凶灵,我此来便是感谢如此宽宏义举。”
他意图谋害旭凤的账还未算,润玉便不客气了:“你有什么谢礼,抵得过我救命之恩?”
“我知天界亦在内斗。”固城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