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间入秋,蛇山枫红。
两人在润人间私宅休整完毕,幻形来到蛇山脚下。抬眼只见愈往山上,愈有茂密红叶,层林尽染,簌簌如火。
旭凤抬眼远眺,只觉得如此热闹颜色,该配上些好事,方不算辜负美景。他下意识地想拉身边的人,润玉本来落他半步,见他抬手,索性上前站近一些,把手伸给他牵。
旭凤又走几步,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看,然后望向润玉,正经又得意:“凶险之地当前,兄长可真有闲情逸致。”
“你这可是五十步笑百步。”润玉挑了挑眉,另一只手幻出水蓝冰剑。
旭凤的赤霄剑已被天帝收回,他四下看看,顺手折了身旁一指粗的细竹,内力一震,竹叶尽落,竹节齐整裂开,边缘锋锐。留下半面,便算一柄剑了。
“你惦记着比剑,”旭凤道,“我们可要比比,谁斩杀的蛇多?”
“莫要主动招惹,它们本也无辜。”润玉不置可否。
实则此地虽然灵蛇众多,皆有剧毒,却是护卫着山顶那位真龙。润玉此来,身上水龙灵息远远便可感应,本就令众蛇退散。
只是亦有毒蛇生性好斗,感应到旭凤真身是一只鸟,便自树上盘绕而下,血舌嘶嘶,在他脑后伺机偷袭。
润玉先有察觉,瞥它一眼,心下感叹自不量力,欲以剑风挥开。旭凤尚未回头,却已反手一剑刺去,竹节尖端不偏不倚,将它七寸钉在树上。
“……你倒是比得认真。”润玉道。
旭凤抽出竹枝,黑红血腥味道顿时涌来。此间虽然灵力受限,润玉却仍有力唤出轻微水咒,为他剑刃洗去血腥。
旭凤为自己整了整发束,扶正玉白云纹扣:“其他的都好说,我只不想别人碰到龙鳞。”
细探可知,无论润玉的龙息还是旭凤的火灵,皆与山上那位有着亲缘。这二位又是一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饶时杀人不眨眼的架势,引得各路蛇精见好就收,分分找洞遁了。
昔日凶险之地,顿时只剩山水明丽。
润玉被旭凤牵着继续走,查探周围片刻,也将冰剑收了,专心赏景。
他想起少年那世,也常被旭凤拉着抱着,山间闲游,说说前人诗句,三圣三清。他那时懂得不多,倒任旭凤卖弄了不少。
“你若真有弟弟,也是个好哥哥。”润玉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只是,天家兄弟之间,似乎难逃孽缘。”不是相爱,就是相杀,总有几分荒唐。
“说到底,不过都是欲之一字。”旭凤闭了闭眼,却未迟疑,又紧了紧他的手,“反正你我结亲,天家今后也不会再有子嗣兄弟了。”
他们做得不够对,但他不后悔。
2.
廉晁已在蛇山山顶隐居了万余年。
他每日与花草虫蛇为伴,亦是自在。这些东西,虽然不会来关心他,却也不会背叛他,更不敢向他提什么非分要求。父帝母神早已仙去,无人逼他练剑,逼他娶亲,逼他继位。在山顶浇花种树,采果酿酒,便是唯一要事。
直到今日,他在房中便感应到数十里外的龙凤灵息。纵然已经心静万年,这样的搭配仍然让他立刻眉头紧皱。
太微和荼姚总不至于一同来此,除非又是天塌下来之类的大事要他去救。但如果真是他们,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见,若见了是该期望他们道歉,还是提防他们灭口,若不见又能躲去何处。
不远处隐约有两人脚步声近。步伐并不轻快,但有些急切,不似带着什么步步为营的谋算。
那二人在他房前停下,再未靠近。
“晚辈润玉。”此声清明。
“晚辈旭凤。”此声舒朗。
“拜见廉晁上神。”
旭凤。这个名字让他心中一动。
廉晁默叹口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廉晁当年也是活泼爱打趣的性子,如今屡遭变故,才有几分沧桑沉稳,去见小辈倒正合适。
前来拜见之人在屋外跪着。他双目不能辨色,只见到一人一袭白衣,一人身上浅灰,应是金银织就,看那光泽质感,皆是九霄云上仙家锦缎。
一人发间是龙鳞玉扣,一人发间是寰谛凤翎。
二人见他,目光皆露敬重,举止不敢分毫有差。一人先伏身叩首道:“小侄旭凤,此来替父帝母神,向大伯赔罪。”
他承了那双丹凤眼,只要愿意,自能展露风情,颠倒神魂,无论如何,天真任性,皆能博人对他百依百顺,无怨无悔,一如当年的荼姚。